再比如,她平时柔柔弱弱的,哪里来的这股疯劲儿敢找上门?早知道她骨子里有这般疯劲,自己说不定会……多几分兴致。
还有啊,自己和陆惠善那精明丫头马上就要成婚,此事怎就偏偏赶在这关口闹将出来?未免太过巧合。
可那又如何呢,他韩彦依旧是汴京最炙手可热的韩家郎君。
待风头稍过,自然还会有源源不断的美人投怀送抱。他照样能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
最近,他倒是对芙蓉盏的掌柜有了些兴趣,其实他第一眼瞧见她,便瞧上了她那张脸,后来听说陆却那个不近人情的家伙,在除夕夜为了她挡了几刀,他便更好奇了。
是个什么样的女人呢?滋味比胡小娘子更销魂吗?
她叫什么名字来着,胡晓晴……还是胡晓丽?记不清了。
于是,不久后沈芙蕖便在梅花庵中遇见了韩彦。
暮春的梅花庵,早已过了花期,只余下满山新翠的叶片,在午后阳光下泛着沉静的绿意。
庵堂幽静,偶尔传来的几声磬音,更添空寂。
沈芙蕖从庵门内缓步走出,心头像是压着一块浸了水的布,沉甸甸,带着些微的凉意。她方才见到了已剃度胡二娘子,她现在法号“静悔”。
沈芙蕖轻轻唤了一声:“胡二娘子。”
她一身灰色僧袍,拿着巨大的扫帚,更显得她身形单薄如纸,听到声音,脊背僵硬得转了身,她辨出了沈芙蕖的声音,再瞧她平坦的肚子,旋即明白了。
她眼里带着一片死寂:“你走吧,从前的事情,贫尼不想回忆。你怀着什么样的心思来看我,你是谁派来的,我都不想追究……这尘世间的恩怨纠葛,于我,都已了了……”
沈芙蕖心头一酸,看着她了无生气的模样,准备好的那些宽慰话语,一句也说不出口。任何言语,在这种彻底的死寂面前,都显得苍白而多余。
她只是将带来的几包素点心轻轻放在石桌上。
但她还是忍不住问道:“娘子……不,师太,当初你生产之日,有没有异常的地方?我听说……你摔了一跤,才会提前生产……”
胡二娘子没有回应,只当没听见,连眼皮都未曾抬一下,只是重新开始一下一下,扫着地上的落花。
“还有那从乡下请来的稳婆,我派人留意了她儿子的动向。一个庄户人家,近来却在外头花用阔绰。他从哪里来得这么多钱?”沈芙蕖又问。
闻此,胡二娘子扫地的动作都没顿一下,她非但没有停留,反而朝着庭院深处慢慢扫去。
沈芙蕖知道,再多留已是无益。她最后看了一眼那抹灰色的背影,默默转身离开。
刚走至庵口,一个带笑的男声突兀地在身前响起。
“可是芙蓉盏的沈娘子?”
沈芙蕖转头,只见一个身着锦蓝长袍的年轻男子立在几步开外,面容俊朗,嘴角噙着一丝自以为风流倜傥的笑意。
那不是韩彦是谁?
陆家梅宴上,沈芙蕖远远了一面,因她刻意留心,印象深刻。当时只觉此人眼神带着股打量货品般的轻佻,令她不适。
如今知晓了他对胡二娘子做的那些事,这张皮相在她眼里,更觉无比恶心。
她脚步未停,只冷淡地应了一声:“认错了。”
“你就是。”韩彦习惯了女子的追捧与逢迎,以为沈芙蕖的冷淡不过是欲擒故纵。
他上前两步,恰好挡住她些许去路,目光毫不避讳地落在她脸上,笑道:“果然是你。那日梅宴匆匆一瞥,未及深谈,一直引以为憾。今日在此巧遇,也是缘分。”
沈芙蕖停下脚步,终于正眼看向他,冷冷道:“我与你并无交情,也无事可叙。”
韩彦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他从未被女子如此直接无礼拒绝过。那股子冷傲,比他见过的任何温顺讨好都更……引人征服。
韩彦碰了个软钉子,脸上有些挂不住,但心底那股征服欲,让他破天荒地热脸贴冷屁股:“沈娘子厨艺高潮,心思奇巧,过几日韩府也要设家宴,可否请娘子赏脸?我们韩家的赏钱只会比某家多,不会少,绝不会薄待。”
沈芙蕖说:“我听闻府上最近发生了一些风波,想必都乱成一锅粥了,真的还有闲情逸致办宴么?不过,若府上确有此意,也请按规矩,让贵府负责采办事宜的管事娘子来与我商议便是。专业的人,谈专业的事,这样于你我,都更节省时间。”
说完,她不再给他任何开口的机会,侧身从他旁边径直走过-
暮春的汴京,天气是一日暖过一日了。
汴河边的柳树,叶子早已不是初春时那种嫩得发亮的黄绿,变成了沉甸甸的深绿,密密地垂着,风一过,才懒懒地动一下。
日头照在身上,有了些分量,走路急了,背上能渗出一层薄汗来。
街面上,小贩的吆喝声也比冬日里拖长了些,带着点儿懒洋洋的调子。卖香饮子的、卖时鲜瓜果的渐渐多了起来,逐渐替代了冬日里那些卖炙肉、热汤的摊子。
姑娘们换上了轻薄的春衫,颜色也鲜亮,只是出门时,手里多半也捏着一把团扇,预备着挡一挡这渐渐有些灼人的日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