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心下五味杂陈,最终只是默默地坐下,静静地看着。
见他来,祝轻侯随手掷了笔,笑问:“你猜,祝氏那几个谪官能有几个晋职?”
祝雪停不通政事,沉思片刻,比划道,两三个?
“一个,”祝轻侯笑了一下,慢慢折起沾了墨迹的纸张,不让人看见上面歪歪捏捏的字迹,“也不一定有。”
有可能晋升的,只有手举短刃,在闹市扶危那一个小官。至于剩下的人,没有权势,没有名声,他们举步维艰。
慢慢来,他多的是耐心。
祝轻侯随手将纸张放在烛台下烧了,看着它化作飞灰,脸上没有表情。
邺京的诏令雪花一般飞来,经过三省六部商议,当季的赋税只加了一成,至于雍州当地的政务,贬官的贬官,提拔的提拔。
对于肃王的钓鱼执法,晋顺帝只说了一句话:“治地千里,何妨著砂十里。”
封地千里之广,纵有十里的阴私龌龊,又有何妨?
祝轻侯听了,忍不住笑,“这十里的著砂都是出自他手,为他耳目臂膀,他当然能忍。”
新调来的官吏依旧来自邺京,由朝廷钦定,然而雍州的势力经过这次洗牌,已然不同以往。
李禛当年来雍州就藩时,弱冠之年,罹患眼疾,应当在雍州寸步难移,也不知用了什么办法,短短几年制衡外敌和官吏,像一柄长剑一般悬在雍州之上,牢牢震慑着那群悍臣。
祝轻侯漫不经心地想,他从前绝不会代入旁人的角度思索对方的处境,如今却开始思索,李禛,这些年究竟是怎么过的?
这个问题一直萦绕在他心头,几度浮现,却又被他忽视。
祝轻侯看向李禛,迟疑一瞬,还是问出了口。
李禛正在清点官吏名册,闻言,动作一顿,淡声道:“活着,仅此而已。”
这个答案令人出乎意料,祝轻侯一时竟不知该说什么,他索性揭过这个话题,问道:“那几位官吏中,有谁升官?”
李禛低眉,指腹摩挲着刺印,面无表情,“一人。”
诸多谪官,只有一个人得以晋升。
祝轻侯偏过头,随口问道:“是楼长青?”
当日在长街上举起短刃制止官兵的小官,楼长青,正独自立在下榻的小阁内,仰头看着悬在墙上的任命书。
朝廷钦点,六品县令。
是个小官,但是比他原来豆粒大小的官职不知好了多少。
既承了肃王府的恩情,他走马上任前,也该去肃王府登门造访。
楼长青点了点从邺京带来的家底,在菜市上买了一头小小的牛犊,命人先送到肃王府。
菜市的人不解其意,哪有人往肃王府送牛,但是对方都给了银子,他也不好说什么。
牛犊被送到了肃王府的角门,看门的门房打开角门,看到低头啃草的牛犊,险些还以为自己在做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