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种咬着牙,眼睛里会迅速弥漫上一层水雾,忿然而憋闷的表情。
在随从之的印象里,路姜每一次被训斥都不会认为自己“错了”。她只会觉得自己被母亲冤枉,认为自己不被母亲信任。
她的眼泪为她的母亲而含在眼眶里。
她很爱她的母亲。
随从之坐在阳台上,垂眸拼装手里的玩具。
他脸上没什么表情,耳朵里清晰听见的隔壁房间里只有她强压的泣音。
她薄薄的一层眼泪最后只会被不断的眨眼给憋回去。
他捏着手里的蜘蛛模型,抬高。太阳光被冷银的机械外壳反射,太过刺亮。他也不自觉地眨了好几次眼。
她难免太过爱她的母亲。
房间门被打开,关上。
她又出门去看风景了么?
从阳台上,随从之能看见她往山里走。
跟踪她不需要花费心神,她的反侦察能力近乎于零。这是路妁的失职,她如果不希望孩子被这样对待,应当为她安排相关训练才对。
山风太冷。站在风口上半个小时,他先忍不住,凑过去。
路姜开口和他聊天是他没想到的。
被问出“母亲是因为爱他才把他送走”,更令他感到匪夷所思。
他盯着路姜看。
出生在罗德里格斯,随从之的幼年是跟着仆从度过的。
他的母亲和路妁类似,只是要更无情些。他年少记忆里关于她的部分都很模糊,记得最深的一个画面,是他被父亲带到她面前——
他想他的父亲面上应该是带着笑意的,但是他的母亲么。
他的母亲是一名Omega,身形并不高大;随意坐在沙发上,隔着一张桌子眯着眼睛睨他。神情带着似是而非的恶心,但又有种令人作呕的……也许可以被称之为爱的东西。
她那双似笑非笑的绿色眼睛里一闪而过的不悦就算隐藏起来,也如鲠在喉地成为一滴毒液注射进他心脏。
她不喜欢他。
至于为什么要送他离开家族?
出于爱?
随从之只觉讽刺。
不。因为就算不喜欢他这个人,他身上也可悲地流淌着她的血液——
“……只是因为我是一个‘继承了她血缘的孩子’。”
路姜垂下眸子。
随从之放在身侧的手掌骤然握紧。
指尖深深探入掌肉,疼痛带起身体剧烈的颤动。
“……他喜欢的只是一个‘路妁和顾淮的孩子’。”
她声音压得更低。
他目不转睛地盯着她。
他品尝到空气里,她此刻的脆弱,自厌和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