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孙无忌慨然道:“任你巧舌如簧,也难移老夫之志。若欲立武氏,除非老夫陈尸长安!”
“长孙大人,你……”
“你不必再说了,还是朝堂上见吧。”说完,长孙无忌便朝外面喊道,“送客!”
府令应声进来,对许敬宗说道:“许大人!请吧!”
许敬宗颜面无存,拂袖就出了太尉府前厅。
……
转眼就是永徽六年(公元655年)六月,朝臣中围绕皇后废与立的争锋愈演愈烈,李治的龙案上摆着两道奏章,一道是由长孙无忌、褚遂良、于志宁、韩瑗、来济等人联名力保王皇后、反对册立武昭仪的上疏;另一道是由许敬宗、李义府、崔义玄和袁公瑜等人署名坚决要求另立中宫的表章。
这些表章只要送到李治这里,就没有武媚不可以看的,她看了之后不免有些焦虑,她担心“谋杀公主案”拖得越久,新的疑点就会越多,如果有一天长孙无忌等人知道是自己亲手杀了女儿,那她几年来的心血将会功亏一篑。
但她感觉得出来,这一年皇上对她的宠爱不仅没有丝毫淡去,反而更加浓了。在去年前往昭陵谒祭先帝和长孙皇后前夕,皇上已经答应她过了年就册封她的长子李弘为代王,她知道这一切都是为了抚慰她因为女儿被害所蒙受的情感创伤。
也许是因为爱得太深,她在跨过三十岁后生育进入了旺盛期。女儿死后不久,她就又怀上了龙种,并在前往昭陵的途中生下了一个男孩子。李治欣喜万分,亲自为儿子起名曰贤。
那一夜,在礼泉县的行宫中,李治捧着武媚略显消瘦的脸庞深情地说道:“开年以后,朕要同时册封弘儿和贤儿。”
当时,武媚就紧紧地依偎在皇上的肩头,以婉丽的笑回应他的爱:“陛下待臣妾同气连理,臣妾无以回报,能为陛下生下几个皇子,臣妾死已足矣!”
李治忙用手捂住了武媚的樱口道:“爱妃何出此言?朕与你情同一人,身同一人,来日方长,切勿再出此言。”
武媚撒娇地回了李治一个媚眼道:“都是臣妾有罪,臣妾以后不说就是了。”
但是,她的笑来得快,哭也来得快,正说话间,眼里又是泪光闪闪的。
李治伸手为武媚擦去泪水问道:“爱妃生下皇子乃社稷之喜,朕之喜,爱妃焉何又是泪水洗面了?”
“陛下!臣妾是想到了可怜的公主……”
闻听此言,李治就沉默了。
的确,这是一件既伤心又烦心的事。一年来,“公主谋杀案”毫无进展,三司都为找不到证据而束手无策。李治觉得不可思议,如此大案怎么可能不留下一点痕迹呢?他为此还把大理寺卿李道裕、刑部尚书唐临和御史大夫崔义玄召到两仪殿严厉斥责,说他们办案不力。然而,随着李贤的呱呱坠地,他的思绪开始转换了,一个儿子足以疗治武媚内心的痛苦。他已打定主意,不再追究公主被害的案子,而把心思集中到废立皇后的大计上来。
“贤儿是上苍送给朕与爱妃的,”李治从武媚怀中接过婴儿,目光却停留在她的脸上,“朕要重重赏赐爱妃。往者已去矣,来者方可追,爱妃聪慧,自不难明白朕的心。”
武媚笑靥融融,却没有回应皇上的话,只是很庄重地点了点头。她已从皇上的话音中听出,他不准备再追究那桩无头案了。
她暗暗地咬了咬牙,将对女儿的思念存入心底。李治的优柔彷徨足以说明,他虽然对王皇后“谋害”公主心存疑窦,但并没有最终斩断与她的脆弱情丝。她必须想尽一切办法,紧紧抓住皇上的心。
正月,她和皇上从昭陵回来,就遇到了一件牵涉到大唐与藩属国关系的紧急军情。
二月,新罗王的使者到长安来了,他急奏高丽国连兵百济、靺鞨侵入新罗北境,连下三十三城,请求朝廷火速驰援。朝会上,有的大臣认为新罗与大唐远隔大海,远途劳顿,谏言主要以调和为要;有的大臣则以为高丽、靺鞨、百济为本朝藩国,擅兴兵戈,目无朝纲,必欲诛伐,方能见天朝声威。双方各持一说,莫衷一是。
退朝以后,李治闷闷不乐地来到仪秋宫,看见武媚正和李贤的乳娘说话。
“哦!几日不见,又长了许多,你看这双眼睛,多像朕。”李治将怀抱中的孩子还给乳娘道。
武媚眼尖,透过皇上眉宇间的细微变化揣摩着他一定遇到了不顺心的事,于是转身对乳娘道:“你先退下,记着多给孩子换褯子,不可马虎。”
此时,大殿里只剩下李治和武媚两人,她一边吩咐宫娥为皇上换上常服,一边问道:“陛下是遇到不顺心的事了么?”
“你怎么知道朕不愉快了?”
武媚笑了笑道:“皇上刚才逗贤儿时,虽父爱昭然,却也是强颜欢笑。”
李治无奈地摇了摇头道:“唉!朕的心都让爱妃揣摩透了。”遂将朝堂上战与不战之争述说了一遍。
武媚听完,几乎不待思虑就道:“如果臣妾没有猜错,主战者乃太尉与兵部尚书。”
见李治点头肯定,武媚又道:“太尉谏言乃彰显天朝声威之良策,区区高丽、百济、靺鞨,竟敢违旨逆行,轻我大唐,若不发兵征讨,大唐声威何在?更有甚者,诸藩从此以后各行其政,离信背义,此则害莫大焉。臣妾请陛下选良将率军征讨,勿可犹疑。”
“爱妃觉得远途征战,大唐能胜券在握么?”
武媚眨了眨丹凤眼,话语中就充满了自信:“听许敬宗说,左卫中郎将苏定方精稔兵法,多次负戈远征,皆战绩卓然,陛下何不大用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