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恩被成化皇帝斥退后,便派人去警告吴绶:“你们巴结梁芳,重用梁德,祸害地方,诬陷林俊,不怕天谴吗?林俊要是死了,你们还能独生吗?”
吴绶既怕梁芳,也怕怀恩,毕竟怀恩的地位在梁芳之上。于是吴绶不敢诬陷林俊,也替他们说情。成化皇帝这才稍稍息怒,将二人释放出狱,贬林俊为云南姚州判官、张黻为云南师宗知州。
为了平息众臣的怨气,成化皇帝命怀恩把自己十八岁时所绘的人物画《一团和气图》拿到朝堂上,展示给众官员看。粗看该画,像一个体态浑圆的笑面弥勒佛盘腿而坐。细看该画,却是三人合一,左为一着道冠的老者,右为一戴方巾的儒士,二人各执经卷一端,团膝而接,相对微笑。第三人则是手捻佛珠的和尚,把手搭在两人肩上,露出光光的头顶。该画构思绝妙,分明是说儒、佛、道三教合一。
成化皇帝指着《一团和气图》向众臣讲解道:“这幅画是朕登基第二年所作。东晋时,高僧慧远在庐山东林寺修行三十余年,从不下山,送客也不越过虎溪。一日,儒生陶渊明与道士陆修静两人远道来访,三人相聚甚欢。客人离去时,慧远送他们下山,一路又是畅谈。到了虎溪,虽不时传来老虎的吼叫声,但因为谈得太投入而没有听到。直到越过虎溪,三人才惊觉,但旋即会心地纵情大笑起来,慧远在不经意间也破除了不过虎溪的执念。儒、佛、道虽属三家信仰,却可以合三为一,达一心而无二,忘彼此之是非,从而求得一团之和气。”
众臣立刻明白,成化皇帝是在借这幅画告诉大家,不要阻拦修庙和信道。
成化皇帝建完永昌寺后又新建寺庙,开支巨大,李孜省便给梁芳出主意——卖官鬻爵。梁芳向万贵妃说起这个主意,见钱眼开的万贵妃竟劝成化皇帝同意。成化皇帝一时糊涂,当即答应了。于是梁芳与李孜省、继晓勾结起来,不经吏部,不经选拔、廷推和部议,只要拿钱,就由成化皇帝直接任命。被他们拿着圣旨直接封官的,累计有千人,人称传奉官,有些毫无功名的平民一跃成了太常寺卿。
有个叫章瑾的人进贡宝石,求为锦衣卫南镇抚使,梁芳向成化皇帝请旨被准。司礼监掌印太监怀恩听闻后,坚决反对,对梁芳义正词严道:“锦衣卫掌管刑狱之事,你们怎么能够以贿用人?”虽然梁芳得宠,但怀恩辈分比他高得多,梁芳也不敢得罪,此事作罢。
陕西巡抚郑时上书说官爵原是“天下公器”,皇上这样的行为,无疑将官爵变成了“人主私器”。这些所谓的传奉官,多是一些佞幸之人,他们的行为大大败坏了吏治。另外,这些传奉官不经过吏部复核,以后掌握宫中大权的妃嫔及太监就可以假借皇上之名大行私利了。
郑时之言说得非常中肯,但成化皇帝听起来格外刺耳,尤其触怒了万贵妃、梁芳等人,郑时旋即被罢官。郑时是个正直的官员,遭到了不公的惩罚,百姓都同情他,哭着送他。成化皇帝听闻后,不免有些后悔,便赶走了十个传奉官,还把六个投进监狱,并下诏从今以后,传圣旨授予官职的,都要吏部复核。成化皇帝虽然有所改正,但并不责罚梁芳。
一日,成化皇帝刚刚用完午膳,就听到天空中一声巨响。他以为是震雷,就走出宫门仰望,只见天空中一道白气曲折升腾,接着又有碗大的一颗赤星从东向西划下,轰然作响。成化皇帝不由得毛骨悚然,心神不安。第二天早朝,给事中李俊递上一本奏折,借天象针砭时弊,言辞恳切。成化皇帝听从李俊建议,降了李孜省等人的官职,还把继晓革职为民。
给事中卢瑀、监察御史汪莹等人见李俊的奏折有效,纷纷上奏。惹得成化皇帝厌烦起来,索性不再阅览,私下里安排吏部尚书尹旻将奏折上所署的名字记录下来,等到有机会就将他们一律远调。过了一段时间,成化皇帝不见上天降下来什么灾祸,就把李孜省等人官复原职,甚至比以前更加宠信他们。
2
皇宫中,刘瑾与张永、张忠、谷大用、马永成、魏彬、丘聚、罗祥等太监们用心侍奉着皇太子朱祐樘。
而朱祐樘目睹其父的劣迹,自知品行的重要,更加严格要求自己,用心阅读着《大学》《中庸》《论语》《孟子》,翰林院检讨程敏政侍奉他读书。
刘瑾在朱祐樘面前毕恭毕敬,每每嘴上也以圣人之道来要求自己,朱祐樘对他也极为欣赏。有了刘瑾的教导,张永、张忠等小太监们用心表现,太子这边一时十分安然。
张忠渐渐长大成人,他深记义父的教导,为人做事,都以柔克刚。在宫中,张忠见了大太监也好,见了后妃也好,见了皇上也好,都百依百顺、灵活勤快,故而在皇宫数千名太监中出类拔萃。
那个“十五年之约”是张忠进宫前李孜龙千叮咛万嘱咐的。张忠一遍遍地想,那个双胞胎弟弟与自己一模一样吗?他是否为这个“十五年之约”前来了?
而这一边,按照与李孜龙的约定,石彪与银珠每天教张茂习武。算着十五年时间快到了,石彪便将这个“十五年约定”细细讲给张茂听,并让他假冒张忠去皇宫里“播种”,这可把张茂吓得不轻。
银珠也放下矜持,帮着石彪劝道:“茂儿呀,朱家的孩子能当皇帝,石家的孩子就不能吗?你不想做太上皇,娘还想做太皇太后呢!”
张茂曾听闻母亲银珠之事,他不想惹母亲伤心,另外骨子里有石彪的遗传,当即气血上升,答应父母前去皇宫一试。他们一家三口来到了北京城,躲进了青楼西院。这西院本在李孜龙、韦舍出事后被朝廷查封,但几年过去后,又死灰复燃了。
说来也巧,这日御马监掌印太监李广前来西院玩乐。石彪看他气度不凡,便知他在宫中是个厉害角色,当即出来拜见,并送给他黄金百两。
李广也是聪明之人,看石彪不像个普通百姓,出手又这么大方,便知其有备而来,当即说道:“咱家虽是个奴才,但也是皇帝、皇太子身边的人。你如果寻思当官,或者是有罪想赦,那就尽管说来。”
石彪闻言心里一震,暗想这个老太监认识我吗?二十年前,我虽然是朝廷命官,但极少在京,并且也不认识这些宦官呀!他应该只是认为自己有求于他罢了。静了静神,石彪便撒谎道:“在下本是陕西一个富商,十五年前,小儿张忠被人拐走了,经多方探听,得知他到了宫中做了个小太监,因此恳请公公帮忙查找。如果找到张忠,请公公您多多教导他、提携他。”
闻言,李广哈哈一笑道:“虽然宫中有数千名太监,但都瞒不住咱家。现在皇太子身边有一个小侍从就叫张忠,十七八岁的样子,不知道是不是你的儿子?”
石彪听了暗暗高兴,心想如果这个人是自己的儿子多好,在太子身边服侍,就有大的出息,也有实施“大业”的条件。于是他从怀中掏出那半块玉环,交给李广道:“我儿被拐走时,身上有另外半块玉环。请公公将这半块玉环交给您说的那个张忠,如果他对这半块玉环有印象,就说明他是我的儿子。”
李广当即答应。第二天回到宫中,李广便把张忠叫到跟前,将半块玉环交给他。张忠一看,便知道双胞胎弟弟张茂前来了。由于拿不准李广的目的,便站在那儿不说话。
李广见状,开口问道:“宫外有个男子,说自己有个叫张忠的儿子入宫了。这半块玉环是相认的信物,不知你是否就是那个张忠?”
张忠立即明白了,当即回答道:“小人记得小时候也有这么半块玉环,难道那宫外的男子就是小人的父亲啦?”
李广见状,笑着说道:“哈哈哈,那必是无疑了。”
当夜,张忠在榻上辗转反侧,心中忐忑不安。
一夜很快过去,石彪、银珠在招福客栈里与张忠相见,这是李广特意安排的。看到张忠与张茂一模一样,石彪、银珠便确信是真张忠无疑。
招福客栈的豪华客房里,石彪“扑通”一声跪倒在儿子张忠面前,连打了自己几巴掌后,痛哭道:“忠儿呀,你恨为父狠心吗?如果你恨,你就打死你父亲吧!”
张忠一看这架势,立刻将石彪扶起,只是一句话也没说。
张茂从里间出来,张忠一看,两人个子一般高矮,虽然张茂皮肤稍黑一点,但两人就像一个模子出来的一样。张忠不再怀疑,当即拜见了父亲石彪和母亲银珠。
一家四口团圆了,互相问这问那。末了,张忠教了张茂好些宫中的规矩,又流着眼泪告诉石彪、银珠道:“义父死得好惨呢!”
石彪、银珠早已耳闻李孜龙的死讯,当即又哀叹了一番。吃饭前,银珠特意摆上李孜龙的灵位,让张忠、张茂祭拜。石彪还亲自祭酒,在李孜龙灵位面前哭诉了一番。
饭桌上,张忠对家人说道:“皇太子品行端正,从未与一个宫女**过。再过半年,他就与国子监贡生张峦之女成婚了。弟弟先不要去宫内,去了也没用,可在北京慢慢学习怎样做太监吧。”
石彪、银珠和张茂听闻张忠之语,个个点头。银珠偷偷看了几眼石彪,心想天下也有与丈夫不一样的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