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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回 郝灵佺献头邀功 王毛仲力荐张说(第3页)

高力士躬身道:“臣为内官,不明军事,不敢妄自言语。”

王毛仲闻言有些刺耳,心想:这个老阉宦果然巨猾无比。他如此说话,就反衬出自己妄言了。

高力士此前听说张说私下里与王毛仲打得火热,如今王毛仲力荐张说,则证其实。王毛仲如今渐至跋扈,日常言语间对高力士也有欺凌之意,然高力士甚有涵养,说什么也不会将对王毛仲的不满流露出来。

姚崇在骊山被李隆基拜相,此后大刀阔斧施政,其威权日重。张九龄以左拾遗之身,数次致书姚崇,劝其远谄媚,进淳厚,书中言辞犀利,其略云:“任人当才,为政大体,与之共理,无出此途。而向之用才,非无知人之鉴,其所以失溺,在缘情之举。”姚崇读后,由此注意上了张九龄。此后不久,张九龄被调职吏部。

张九龄现为职掌官吏勋级的考功员外郎,此次随驾而行。他到了汴州,得知恩师亦至,遂当晚入其驿舍拜望。

二人叙话片刻,张说笑道:“你现为考功员外郎,则天下官吏的考绩皆须你品评,那么天下官员见了你,多恭顺之态唯恐巴结不够。姚崇还算识人,他自己不干不净,却能选你守此位。嗯,你的名声不错嘛,为师虽在相州,也常常听到赞你公正考评的好名声。”

“学生谨记尊师之训,不敢狂妄造次。”

“唉,其实你任此职,终归是一个得罪人的差使。圣上如今欲效贞观故事行事,则大多数官吏能按朝廷方略为人,你公正公平待人,对他们终无妨碍。然总有一些官吏德行既亏、才具又差,他们肯定希望你能替他们遮掩一二,可你不识变通之机,终会得罪了他们。这帮人虽明面上不敢说话,暗地里却咬牙切齿。”

张九龄谢道:“尊师如此谆谆提醒,学生今后定当小心在意。然人之禀性难移,学生遇事皆思朝廷规制,实在不会转圜。”

张说摇摇头,叹道:“为师知道,你终究难改,那也是无法之事。”他稍一转念,又笑道,“其实你何必要改?你的性儿大概甚合宋璟的脾胃,你们二人行事相似可谓绝配,哈哈,倒也有趣得很呀。”

“尊师所言甚是。宋丞相理政未久,直性儿堪比魏征,其或在朝堂之上直谏圣上之失,或在衙内厉言百僚之过。宋丞相刚直公正如此,学生万万不及。”

“哼,宋璟若长此以往,焉能长久?”

“恩师可能不知,宋丞相谏国丈修坟逾制,圣上不怒反喜,赐绢四百段以彰其行。”

“我如何不知?此事以诏书形式明发天下,则天下皆知。九龄啊,人之性情最喜奉迎,以太宗皇帝之贤尚不能免俗,他当初将魏征墓碑拔除,即为泄其愤。太宗皇帝虽后来再复魏征之碑,然其心路历程已彰显无余。当今圣上欲复国势,当然可以隐忍,若时间愈久,则不可知。”

张说说到这里,心中忽然有了警惕,嘱咐道:“我们师生之间身居密室尚可谈谈说说,到了外面,如此话儿一个字儿休提!现在圣上虽不许行酷吏之风,然人心百态最为莫测,有人最善摘取你的只言片语来搞名堂,此事不可不防。”

这是老师的好意提醒,张九龄当然恭听此训。

王毛仲力荐张说为并州长史兼知天兵军节度使,如此正合李隆基心意。李隆基此后与宋璟商议此事,宋璟对张说素无恶感,觉得张说若任此职,其身负才具实在绰绰有余,遂满口赞成。李隆基于是签署了制书,张说未出汴州就被授以新职。

张说得此授任心中狂喜不已,按说此职与相州刺史的品秩相同,不应如此欣喜,然张说深谙其中玄机,并州为大唐龙兴之地,其地位当然要比相州重得多,且并州为大唐北境屏藩,自己此去既主并州政事,又以天兵军节度使之职主持军事,此举说明皇帝已对自己转变了看法。自己若以此为基,只要好好把握,宦途前程将会变得美好起来。

是夜,张说趁着月色独自前往王毛仲所居的驿所。王毛仲今非昔比,其驿所前后皆有甲士环卫,须通禀之后方能入见。

张说获准入内,其见了王毛仲,马上来了一个奇怪的动作。他双膝着地,将手中所持的木匣轻放一边,然后双手撑地,口吻及于王毛仲的靴面,如此长跪不起。

王毛仲尚未受人如此大礼,何况张说年长于自己,又是驰名天下的文宗领袖,竟一时呆了。等醒过神来,他伸手搀起张说,连声说道:“张先生请起,王毛仲何德何能,焉能受此大礼?”

张说顺势起身,口中说道:“王将军何必太谦?张说遭此困境,若无王将军搭救,焉有今日?”他将那只木匣交与王毛仲,说道,“我听说王将军刚刚又得了一女,区区薄礼,请予笑纳。”

王毛仲知道匣中定是装有金珠之物,没有推脱,伸手接过,口中谢道:“如此多谢张先生了。张先生多赠重礼,王毛仲唯有万分感谢了。”

二人归于座上,张说舌灿如花,自是继续感激王毛仲施以援手。

王毛仲叹道:“圣上当初听了姚崇之言,认为先生交结藩王,实为阴谋之人。唉,要想让圣上改变初衷,委实不容易。你知道,圣上英明无比,我若将话儿说得太过,如此就露出了痕迹,事儿反为不美,时辰也就耽搁长了一些。”

张说何等聪颖?他听着王毛仲的话音,知道他还是在炫耀自个儿的功劳。事情越难,他的功劳越大,遂连连称是。

王毛仲继而笑道:“其实张先生也挺会做人,你替国丈写的那篇碑文甚好,皇后还在我面前数次说你的好,圣上也颇为赞赏。加之姚崇卸任,没有人再惦记先生,事儿也就顺势而成了。”

张说拱手谢道:“总而言之,张说深谢王将军大恩。今后时日尚长,万事还要仰仗王将军援手加恩。”

王毛仲摆摆手,说道:“张先生不必太谦。你此次主政并州,且兼知军事,地位与昔日不可同日而语,则多有面见圣上的机会。张先生,天下之大,只要能得圣上之宠,还有什么可以忧心的呢?”

“王将军所言甚善,张说今后但凡有机会入京,既可面圣,又能拜见王将军。”

“我忘了,你曾经为圣上之师,又比我们多了一层情谊。哈哈,张先生,你好自为之,定能飞黄腾达。”

“张说不敢,今后定仰仗王将军援手方为至道。”

张说今日见了王毛仲,其言行竟至肉麻。若张九龄看见尊师如此,不知作何感想。

此后张说到并州赴任,皇帝车驾也开始向西回京。其时日光愈暖,沿途的田间及山野一片碧绿,鲜花次第绽开,风景如此美好,令一行人赏心悦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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