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压着声音怒道:“你都要远赴重洋了管我吃不吃,饿死我算完!!”
沈宗年皱起眉。
饭桌热闹,也没人注意这对号称其利断金的兄弟已然吵嘴离心。
大家给谭老敬酒,说他这么好福气一定寿比南山,又说祖怡已经有了良婿,等谭又明和沈宗年两兄弟结婚生子,到时候就是四世同堂儿孙绕膝享天伦之乐。
谭老眼中充满欣慰与期望,拿起酒道:“那就应大家的话,托大家的福了。”
大家纷纷举杯,觥筹交错,言笑晏晏,真真应了厅堂牌匾上几个镶金的行楷大字——嘉门福喜。
菜上了两轮,谭又明和沈宗年得去敬酒,为了减少两人单独行动的尴尬,谭又明又顺手揪上了还在那埋头苦吃的谭祖怡。
谭祖怡最近为能源项目鞠躬尽瘁,脚步虚浮,但兄妹俩都是伶牙俐齿的人精,把远的近的亲戚们都哄得红光满面。
直系近的几房和沈宗年也都很熟络了,但谭老的二姐迁到深市几十年,对他不算熟悉。
谭又明举着酒跟老太太笑:“姑祖奶奶,这是沈宗年,也是我爷爷的孙子,我妈的儿子,祖怡的大哥。”
无论他们私底下怎么吵怎么闹,谭又明都绝对不会让外头看出来半分,这是原则和底线。
他从小就敏锐地意识到,他的态度就代表谭家的态度,他看重、维护、爱护沈宗年,那些趋炎附势的人才会尊敬沈宗年。
但凡让他们看出自己和他有一丝嫌隙,别人就会拜高踩低变本加厉看低和欺侮沈宗年。
却忘记,沈宗年现在早已羽翼丰满,不再需要谁的保护。
谭美珍年逾七五,眉目英气硬朗,接过谭又明递上的酒,审视沈宗年:“我听说过,你就是沈家那小子。”
沈宗年也举着酒,略微低头,不卑不亢:“是,晚辈沈宗年。”
谭美珍豪气道:“当年我还和仲望一同到过广府考察,转眼都这么多年了。”
沈仲望是沈宗年祖父。
那时候从内地流入海市做生意的人多,从海市出去的少,深市也还不是特区,但谭美珍独具慧眼,胆识魄力过人,执意要过去投资发展。
别人都笑她傻,没想到乘着改革开放的东风,她当上了第一个吃螃蟹的人。
后来生意越做越大,如今深市广府、两岸三地谁不认识赫赫威名的谭九姨。
谭美珍回忆道:“那时候可没有跨海大桥,我跟仲望还有小弟每次都是坐船往返,仲望一直说头晕,有一次还感了风寒。”
“他们都不过还是刚出来的半大小子,只有我虚长几岁,也不大会照顾人,不过没想到仲望那么能吃苦,发着烧也跟着我们走完了十几个厂,还愿意相信我,一起投了钱进去。”
沈谭两家合作渊源已久,沈宗年说:“小时候祖父确实说过他年轻时到内地考察投资的经历,说谭家姐弟对他非常关照,还说谭家九姐胆大心细,讲义气,是女中豪杰,这是他的原话。”
寰途这些年一直和内地合作紧密也多少有沈仲望年轻时受到谭美珍影响的因素。
谭又明顺势道:“姑祖奶奶,寰途现在也还有很多深市广府的合作和业务。”
谭祖怡抬眼发现她哥正静静地看着自己,马上也说:“对,姑祖奶奶,我现在就在寰途工作,我们公司和那边的几个联合项目还是去年湾区的十大金标。”
谭美珍看两人跟左右护法似的哪儿还能不明白,今晚来的那么多堂表亲戚,就只把这人往自己面前推,牵线搭桥的意思未免太过明显。
她饶有意味地看着沈宗年:“看来他们兄妹俩都很喜欢你啊。”
沈宗年微怔,伶牙俐齿的谭又明马上就闭了嘴,还是旁边一个堂婶笑道:“那肯定的呀,二姑,你上回没来,祖怡的订婚宴就是在她宗年哥的酒店办的。”
“对,”三婶也对沈宗年赞不绝口,“哎哟,那排场,那派头,弄得特别好,八卦报纸费笔写了半个月呢,人宗年还说了,明仔的婚宴他也要包圆的,哦?”
沈宗年张了张口,他愿意亲眼看着谭又明得到幸福,也愿意把他有的都给谭又明,只是不知道自己还有没有这个时间和机会,只好低着头轻轻嗯了一声。
那样子看在谭又明眼里格外疏离不情不愿,他摒弃前嫌处处为沈宗年铺路张罗就落得这样的冷待,顿觉心寒,阵阵酸意闷在心底,无从发作。
谭又明待人好从不求回报,无论是家中不受宠的卓智轩还是情路坎坷的谢振霖,帮了就帮了。
可那是沈宗年,谭又明受不了一点冷待和落差,那是他天生就有的东西,从小到大都有的,现在没有了。
伤心失望,甚至感受到一丝陌生的痛苦,牵扯着心脏,他气急攻心,甚至无法维持冷静,用只有两个人听到的声音怒道:“不必这么为难勉强,我订婚不会请你,绝不耽误沈总远赴重洋开疆辟土。”
话一出口谭又明又后悔。
沈宗年也脊背一僵,像是受到了什么巨大的打击一般,廊灯在他侧脸打下晦暗不明的阴影,片刻,谭又明听到他低声说:“也好,谭又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