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宗年又应。
仿佛他答应了就能做到似的。
上好了药吃饭,谭又明没坐他对面坐了旁边,膝碰着膝吃完一顿食不知味的晚餐。
沈宗年手不能沾水,收拾厨余谭又明一并包圆,他不熟练,活干得磕磕绊绊,沈宗年靠在门边看着他心不在焉的背影,两道英眉渐渐锁起来。
好不容易收拾完,沈宗年回房间洗澡,打开门吓一跳,谭又明靠在墙上等着他,灯也没开,灯影淡淡打在侧脸,映出几分愁思。
沈宗年看了他片刻,故意说:“来吓我?”
“学你。”沈宗年见天神出鬼没,谭又明受害不浅,他自顾自拿过对方的手,拆了一次性手套仔细检查有没有沾水。
沈宗年衣服还没穿,就围了条浴巾,水珠从肩膀流到腰腹,他喉咙滚动,收回手,说:“行了。”
谭又明手空了,又去帮人拿睡袍,展开,说:“你快穿上。”那样子像对方已经双手残废不能自理。
沈宗年看了他片刻,心里叹声气,抬了手。
沈宗年体魄强悍,手次日就要见好,倒是那个口口声声叫人不许生病的人倒下了。
一晚上没睡好,第二天又碰上倒春寒,谭又明体温攀升还不自知,在平海开会、审批、听报告辗转一整日,下班沈宗年来接,他往人身上摸手机被一把拽住手腕,沈宗年皱眉:“怎么回事?”
谭又明还懵着:“什么?”
沈宗年去探他的额,面色冷肃:“发烧你自己不知道?”
“是吗?”糊涂蛋自己也摸摸额头,说,“没什么感觉。”
沈宗年不跟他废话,松刹踩油门,一路驰回左仕登道。
“去洗个热水澡,出来吃了饭吃药。”
在平海工作一整天没事,回了家谭又明后知后觉难受了,头晕脑胀,呼出的气都是烫的。
沈宗年给他量体温烧水喂药,冷敷额头掖了被角,看人呼吸平缓才关灯离开。
白色花圈,唱灵哀吟,烛台蓝火影影绰绰,灵堂人来人往。
檐外有蝉叫得极响,悲声嘶鸣。
可是这才初春,怎么会有蝉?
轮到谭又明上香,他点了火,祭拜,有人从身后安慰地拍了拍他的肩,谭又明转头看,来人是曾霓,神色怜爱慈悯。
谭又明一怔,这不是曾霓的吊唁仪式么?曾霓在他身边,那棺材里躺的是谁?
谭又明急急往堂中那幅巨大的遗像上望去,霎时瞳仁放大,心脏静滞。
那黑长直的发,英气漂亮的眉,分明是——
谭又明倏然惊醒,心跳急速,艰难喘着气,喉咙里燃了把郁火,烧得人头痛耳鸣,他慌乱去够床头柜的杯,手却无力,“哐当”一声杯倒水洒。
没等他反应过来,房门已经被从外头推开,沈宗年开了灯,看到半床水渍,过来捡起杯子。
谭又明愣愣看着他,眼神有些茫然狼狈,沈宗年半蹲在床前,语气平稳地说:“没事。”
谭又明没回应,沈宗年就又说了一遍:“没事。”
床和棉拖都湿了,沈宗年猜到他是做了噩梦,没有多问,只说:“先到我房间睡吧。”心里自责,不该看到人睡着就走的,至少守一晚才稳妥。
谭又明低头看着被褥没动,眉心拧着,似未醒透,又似在回忆惊梦,求一个解释。
眼看水渍扩大,谭又明仍是一动未动,沈宗年直接把他打横抱起带到自己床上,取了温水喂着喝。
谭又明心不在焉,沈宗年给他擦了擦嘴唇,又拿毛巾擦他汗湿的后背和额头。
谭又明躺在沈宗年之前睡过的位置,单手搁在额上,胸口起伏,神思迷惘飘忽。
沈宗年看他无意紧皱的眉,敏感觉出同他从前生病的模样都不大一样,他太了解谭又明,伸出手按上人还烫着的前额,轻声问:“还是很难受?”
谭又明眼珠移动,终于有了聚焦:“什么?”
沈宗年比平时温和:“问你是不是还难受。”
药吃了,水喝了,背擦了,手脚都给捂暖了,谭又明看着沈宗年有些丧气地承认:“是。”他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怎么了,怎么会做这样忌讳的梦。
沈宗年难得有些束手无策,沉默片刻,起身去衣柜里拿出一个东西塞到他怀里,低声说:“抱着会不会好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