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我没有妈妈了。”
谭又明此刻无比憎恶谢瑞国那句诛心绝句,皱着眉正色道:“不会,阿姨是最疼你的,她不会怪你,你真信了那些话,阿姨才该伤心了。”
“可要不是我出国去领证,她不会发病,她本来身体就不好。”
他这样说,谭又明也不知如何宽慰了。
情爱亲恩,人伦孝道,是非因果,他通通皆未切身历经,心中亦是茫然一片。
日渐西沉,只剩几个扫尾的帮工,栏外远远树着一抹孤影。
谭又明微怔,叫沈宗年看着谢振霖,站起来走过去。
“方随?”
方随眼尾红红,不复谭又明印象中的高冷自矜,隔着栅栏低声问:“谭先生,他还好吗?”
谭又明只能说:“算是见上了阿姨最后一面。”
方随目光切切,谭又明问:“你要不要去看看他,我带你进来。”
方随苦笑摇头:“他不会想看到我的。”如果不是他们去国外领证,也不会变成这样。
年前谢家步步紧逼,退了方随几个大秀,逼他应酬陪酒,更有人欲行不轨,又给谢振霖安排相亲,方随担惊受怕,生病暴瘦。
谢振霖为安他的心,紧紧握住他的手放在心口:“我不会走,你放心,我们去领证吧,结了婚他们就放弃我了,你别害怕。”
谭又明脱口想说一句这不是你的错,却又不知到底是谁的错。
谢振霖和方随都太年轻了,海岛只是封建围城包裹上了一层文明开放的华丽外衣,即便是赵声阁这样的身份,爱侣也都只是传闻中的“密友”。
方随拿出一张卡:“谭先生,能帮我把这个给他吗?”
半年前曾霓找过他,不严厉也不威逼利诱,只是有些哀求:“孩子,你们改了吧,好吗,谢家真的不会放过你们的,霖仔被赶出门,谢家堵死了他的路,你也没了工作,你们想过以后吗,你们两个年轻男孩……”
方随难受,也倔强:“阿姨,对不起,我真的喜欢谢振霖,他也喜欢我,我不能先放弃他。”
他从小没有父母管,还有弟弟妹妹,只有谢振霖会在他打完三份工的大晚上给他做吃的,在他积劳成疾连日高烧的时候整夜整夜抱着他照顾他,在他每一个面试的秀场等他下工,赶也赶不走……
曾霓无奈又伤心,临走前给了他这张卡,低落道:“不是让你拿着钱离开我儿子,这是给你们两个人的,你们现在……先用着,但是这也不代表我认为你们是对的,不代表我支持你们,我还是不能接受。”
方随无措,想拒绝:“那您怎么不自己给阿霖?”
曾霓想起前两日刚把儿子臭骂一顿,叹了声气,没说什么扭头走了。
回去方随把卡给谢振霖,谢振霖还笑嘻嘻说她给你你就拿着,后来谁也没舍得用。
谭又明听得心痛,做母亲的总是最心软,他拍拍方随的肩:“我交给他,你照顾好自己,有事可以给我打电话。”
方随眼眶一湿,他们早已变成海岛茶余饭后的笑料,只有谭又明不止一次施以援手。
谢振霖守到天黑,谭又明送人回去。
赤春坎街道狭窄,唐楼陈旧,沈宗年没太来过这一片,跟着导航绕了几个弯才找到谢振霖目前租住的公寓。
谭又明把卡交给谢振霖,谢振霖眸心一静,透着水光。
谭又明还有一张要给他,不等他拒绝先表明:“算你借我,以后要还的。”
谢振霖捏紧两张卡,没有拒绝。
“回去好好休息,有什么事给我打电话,”谭又明鼓励又隐晦,“有时间回去陪陪你外公外婆。”
谢瑞国薄情寡义,曾家不能饶过他。
但清官难断家务事,再多的谭又明也不能说了,今日在灵堂上那一出闹剧已是越界。
谢振霖明白他的意思,僵硬麻木下了车,目送道别。
回程经过中央大道,新春灯笼明亮热闹,同今日的黑白灵堂冰火两重天。
谭又明恹恹靠在副驾,没了一点白天挡在谢振霖面前的威风神气。
沈宗年将他开到底的车窗升上去几分,谭又明一双清明眼还是被海风吹痛了,他烦躁地抽出烟咬在嘴边,没有点。
沈宗年默默把暖气调高,良久,他听到谭又明声音低低地问:“你说……他们还能在一起吗?”
无根的天外仙枝,羽翼未丰的孤雏,隔着一道亲恩性命,仍能一如初往、毫无芥蒂、纯粹热忱地依偎相爱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