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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 另类和尚(第2页)

说到不要妄语,金圣叹也批曰:“能。”可是我要说,不能。肯定是我对,马上就证明给你们看。

赵员外倒也真的不错,他知道鲁达的脾性,大约很难和这些念经坐禅的和尚和睦相处,所以要预先打个招呼,于是额外请众僧到云堂坐下,焚香设斋供献,大小职事僧人,都送了礼物,花费还真的不小,只求大家多担待些。第二天,辞别下山,走前,难免又叮嘱鲁智深一番,大意总是要谨慎小心,不可托大。智深知道赵员外是好意,又有些厌烦他啰唆,便打断他:不用再说了,洒家都依你。

他能依吗?

命运磨难英雄,英雄调侃命运

送走赵员外,到了僧堂,看到众僧都在坐禅。鲁智深这时候大概才从这两天的热热闹闹昏头昏脑中清醒过来,突然意识到一种全新的、完全陌生的、完全不符合他意愿的生活,就这样开始了。他一定是迷茫而又惶惑,于是一声不吭走到禅床边,扑倒头便睡。上下看两个禅和子(参禅人的通称)赶紧推他起来:“使不得,既要出家,如何不学坐禅?”鲁智深说:“洒家自睡,干你甚事?”智深眼中哪里有什么清规戒律?金圣叹因为喜欢鲁智深,所以对他的一举一动都带着欣赏的眼光来看。比如这里,本来是鲁智深的胡搅蛮缠,但金圣叹却批道:“八字说得有情有理,虽百辩才,不容更辩。”鲁智深的个性里,确实有一种魅力,使人几乎无条件地喜欢他、欣赏他。大思想家李贽、大批评家金圣叹,都被他迷倒了,成为他的骨灰级粉丝。但是鲁智深确实在胡搅蛮缠。洒家自睡觉,洒家自吃酒,这都是洒家私事,他想不到的是,这世界上总有一些规矩管到我们。洒家要当和尚,这当然是自己的事,但既然当了和尚,就不该洒家自己决定如何当和尚,因为“和尚”不是你的私事了,“和尚”是一个社会角色了。“和尚”

是什么样的生活方式,就不该由你这个洒家来定了。睡觉当然是你自己的事,但在禅**睡觉,在参禅的时候睡觉,就不是你自己的事了。说白了,当和尚,就要有个和尚的样子。但鲁智深哪管这些?他哪里又能意识到这些?就算意识到这些,他哪里又能容忍这些?

当然,当这个轰轰烈烈、风风火火、生龙活虎般的人,不得不做和尚,不得不“扑倒头便睡”时,我们先就把同情给了他。当和尚不能在禅**睡觉,当然;但鲁达这样的人而不能不来做和尚,这就是命运的玩笑。

命运开了鲁达一个大玩笑,鲁达就用在禅**睡觉这样的小玩笑来做一个小小的回敬,有何不当?事实上,当我们看到有人这样调侃命运时,我们也颇快意呢。金圣叹在鲁达“扑倒头便睡”这句下面批曰:“闲杀英雄,作者胸中,血泪十斗。”是的,鲁达的这一举动,使我们感慨下泪,也使我们会心而笑——下泪在于感慨命运之磨难英雄,微笑在于英雄调侃命运。

再者,“饥来吃饭,困来即眠”本来也是禅宗修行之道。

(有源律师)问“:和尚修道,还用功否?”

(大珠慧海禅师)曰“:用功。”

曰“:如何用功?’

曰“:饥来吃饭,困来即眠。”

曰“:一切人总如是,同师用功否?”

师曰“:不同。”

曰“:何故不同?”

师曰:“他吃饭时不肯吃饭,百种须索;睡时不肯睡,千般计较。

所以不同也。”(见宋代释道原《景德传灯录》卷六)像鲁智深这样,心无挂碍,也是修行正道。

不过,回归质朴的生活与平常心,乃是一个否定之否定的过程。如果没有这个过程,就只是饥来吃饭,困来即眠,那肥猪倒最得禅宗境界了。

禅宗大典《五灯会元》卷十七里有一公案:吉州青原惟信禅师,上堂:“老僧三十年前未参禅时,见山是山,见水是水。及至后来,亲见知识,有个人处。见山不是山,见水不是水。而今得个休歇处,依前见山只是山,见水只是水。大众,这三般见解,是同是别?有人缁素得出,许汝亲见老僧。”

显然,鲁智深还不是最后的经过否定之后的境界,他是第一层。

在此前,鲁智深给我们的印象是正直、慷慨、见义勇为、疾恶如仇,却并不见他有什么幽默感。但当他做了和尚,自知自己的生活将如禅修一样枯燥无聊之时,他却突然在这种极无聊的境遇中迸发出极有趣的幽默感。无聊的生活需要有趣的人物,清净枯淡的禅修之地需要鲁智深这样的热闹绚烂之人。上下肩的两个禅和子觉得这个不听劝告、还振振有词的家伙不可理喻,就脱口而出一个佛家的口头禅:“善哉!”智深一听,干脆将幽默进行到底,将蛮不讲理、胡说八道进行到底:“团鱼洒家也吃,甚么鳝哉?”宇宙之间自有了“善哉”这个口头禅,大约就在等待着这个智深和尚,等待着他把这个口头禅解释为鳝鱼之鳝,那可真是让口舌流涎的口头之馋物了。禅变成了馋,口头禅变成了口头馋。智深口头真个馋了。

禅和子们一听,更不像话,便又是一句文绉绉的话:“却是苦也!”意思是,我们身边怎么来了这么一个口无遮拦、胡说八道、心无一点敬畏的主儿啊!真是苦了我们了。鲁智深接口又是一句:“团鱼大腹,又肥甜了好吃,那得苦也?”

智深和尚的幽默感真是一流了。

这几天来,一会儿量身材做衣服,量头型做帽子,量脚板做鞋子,三围都要量。一会儿又拜师,在长老面前,其他人包括赵员外都可以坐着,只有他必须毕恭毕敬地站着,不能大大咧咧地坐着;一会儿剃头,连那么漂亮的络腮胡子也不让留;一会儿穿袈裟,碍手碍脚;一会儿摩顶受训,还要跪着,不能直挺挺地站着;一会儿拜见师兄师弟,低眉顺眼,像龟孙子似的;一会儿又巴结又讨好地送礼给各位职事僧人。鲁达生平哪受过此等拘束与苦楚?哪里这样夹着尾巴做过人?他一直是托大的,从来没有这样装小过。所以,这两天来,他心中一定是淤积了不少怨气,他心中一定想,洒家受够了,洒家这几天让你们玩了个够,现在我也玩玩你们!你们不是规矩多吗?我偏偏要拿你们的规矩开开玩笑!从此之后,他便成了五台山的另类和尚。他每到晚间,便放翻身体,横罗十字,倒在禅**睡;夜间鼻如雷响,要起来净手,大惊小怪,只在佛殿后面撒尿拉屎,遍地都是。德山开悟后上堂示众云:“这里无祖无佛。达摩是老臊胡,释迦老子是干屎橛(寺庙中用来拭粪的以竹木削成的薄片),文殊普贤是担屎汉,等觉妙觉(指佛)是破执凡夫,菩提涅槃是系驴橛,十二分教(指全部佛经)是鬼神薄、试疮疣纸!”(《五灯会元》卷七)这鲁智深是真的把释迦老子当干屎橛了!

这个另类和尚,还会做出什么另类的事吗?他在五台山,能够被一直容忍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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