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乡试（第1页）

“什么罢了？”江知婳掀开帐帘入内，瞧见他神情有异，“想什么这么出神。”

“没什么。”裴珩起身，从帐帘照进来的日光将她整个人照成一团白色的光晕，这几日他的视觉似乎有恢复了些，虽说依旧视物模糊，但好在不影响随意走动了，“怎么来了？”

“粮车运来了，还有几车的药物，这不寻你出去主持大局吗？”江知婳越过他，在帐杆处取下前几日她回家中拿来的披风，手刚刚抬起又顿住，将披风塞到裴珩的手中。

裴珩没注意到她抬而又止的拘谨，接过披风后披在身上，随意地打了个结，绒边蹭过下颚，倒是添了几分随性，知晓她在揶揄自己，“我看江姑娘说的话都比我管用了，我可听了不少衙役们夸你的话了。”

“噢？”江知婳闻言杏眼一亮，来了兴趣，挑眉问道，“夸了什么？说来与本姑娘也乐呵乐呵。”

裴珩故意顿了顿，轻咳一声，嗓音带着漫不经心，不咸不淡地开腔，“说中京来了位奇娘子，聪慧过人，心思通透，知晓百姓的难处，能晓之以情动之以理安抚好暴动的灾民。”

“那也是有官府的人在，否则也不会那么轻易取信于人。”江知婳笑道，看见裴珩肩膀处披风的绑绳未扎紧，随着他刚刚的动作幅度已松开了大半，她上前半步，抬手将绑绳重新系紧。

裴珩身子微微有些僵住，不动声色地调整好呼吸，眼下清浅的笑意慢慢变浓，声音又压得低了些，温热的气息吐出：

“还夸你性子利落，做事果断，前日有人以官府有人讨要粮药，被你强行送至衙门；有人因你是女娘，对你言语粗俗，使绊子推搡，你也不恼，反倒笑着跟他们说注意安全，叮嘱他们若有高烧咳嗽等不舒服的地方尽快到临时搭建的医摊处救治。”

江知婳被说得耳间泛起薄红，咳了几声，抬眼对上他戏谑的目光，竟觉有些羞赧，像被踩了猫尾巴一般，不悦地压下眉毛，指尖勾住已绑紧的绳结，带了三分恼意把绳结砸向他：

“就这些？没夸我模样好看吗？”

裴珩喉间溢出一声低笑，抬手整理了下绳结：“嗯？江姑娘好看这事儿，还需要他人特意夸吗？我还以为，这是众所周知、理所应当之事。”

帐帘再次被吹得翻飞，溢进来的日光将裴珩的眼睛照得明晃晃的，似有光斑一下一下在里面跳跃，江知婳睨了他一眼，眉眼也被染上笑意，轻哼一声，竟生出几分娇俏，“李知府请这位瞎扯皮的裴大人回衙门，有事商量。”

裴珩的桃花眼弯了又弯，“好，那城东庙就再次拜托江姑娘了。”

虽说知道他看不清，但江知婳还是不自觉地避开他的视线，目光躲闪，绕到后方才暗自长呼出一口气，将他三步并两步地推出帐篷，“快走快走，别让知府他老人家等急了。”

……

并州得了幽州的粮草援助，三日后，水患彻底退去，并州的百姓以此返回家中修理洪水带来的破坏，林生带着朝廷从其它城池调来的赈灾粮陆续抵达并州，官府在帮助百姓修缮家园的同时，紧锣密鼓地筹备着三日后的乡试事宜。

这几日，裴珩更是忙得脚不沾地，却每日晨间踏着仍有些寒凉的露水回到家中，休息一刻钟后又再次出去公干。

“每日能休息的时间就这么点，在府里寻个地方休息，时间就不用浪费在每日的往返了。”江知婳将温好的汤食放在裴珩桌前，在他对面坐下。

皎洁的月光洒下，混着院内暖黄的烛光，将裴珩整个人照的柔和极了，却似乎驱不散他眼下多日积累的青黑。

“回来有热汤吃。”

汤食撩起的热雾袅袅而上，像在裴珩的脸前隔了一层雾纱，江知婳坐在对面，撑着下巴，打了个哈欠，懒懒道：“怎么，李知府竟连一碗热汤都要苛扣裴大人的吗？”

裴珩头也不抬地喝着热汤，冷不丁地“嗯”了一声，好似真的在衙门里受了委屈般。

他一介中京来的御史大人，品阶比李天明高了不少，即便目前是“戴罪之身”，李天明也不敢轻易亏待了他。

江知婳闻言笑道：“你这趁人之危啊，趁着李知府不在这，给他扣了这么大一口锅。”

烟雾缭绕下，江知婳看见他嘴角扯了一抹浅笑，又很快淡去，好像只是她的错觉，只是那双清冷的眉眼，似乎那股热气怎么也捂不暖，这段时日偶尔能瞧见的悲戚似乎又出现了，隐隐搓搓。

江知婳想再看清些，只是水雾散去后，又什么都不剩下了。

这段时日，他们二人总是默契地在天未明的晨间见面，陪着他在院里吃饭，有时自己起不来，第二日见面时江知婳随口问到昨日裴珩有没有回来时，还会被他用幽怨的眼神看着，淡淡开口：“辰时。”

有时在送他出门公务，与他道别时，还是青灰的天光下，江知婳看见他眼底莫名浮现的哀伤；有时在晨间院里，他踏进小院往江知婳的方向看时，江知婳看见他眼底的孤寂凄楚；有时在他们聊着天时，突然低垂的眼眸下，藏了她看不懂的暗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