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越多,这天命所归的声势才越浩大,也越能震慑宵小,使君以为如何?”
辛怀恩听得心花怒放,只觉这北域神女虽是女流之辈,却也颇有几分胆色见识,全心全意都在为自己着想。
他顿时连说三个“好”字,忙不迭地答应道:“殿下放心,微臣这就吩咐下去,定要让这祭天大典办得风风光光。”
直至此时,辛怀恩才算是彻底把心放回肚子里,觉得神女与北域王已是被自己牢牢绑在战车上,再也不能反悔了。
他又命人斟满美酒,亲自端到祝姯面前:
“早闻殿下深明大义,今日有幸得见,微臣敬您一杯。”
祝姯接了酒盏,与辛怀恩碰杯饮下。酒入腹中,她心里又不禁暗暗思忖:辛怀恩对此避而不谈,那传国玉玺,究竟被他藏在何处?-
在北域众人的连番忽悠下,灵州烽火,终是外实内虚地冲霄而起。
八百里加急的快马踏碎洛州城的霜露,一道道告急文书如雪片般飞入太极殿。
辛怀恩,反了!
这消息恰似惊雷落地,震得满朝文武哗然变色,朝野上下,人心惶惶。
朝议自辰时始,直至夜半更阑,太极殿内仍灯火通明,朱笔在舆图上圈点勾画,激烈的驳辩在殿柱间回荡。
调兵、遣将、筹粮、安民、防谍、稳边……一项项急务在激烈的廷议与权衡中被飞速厘定。
待到诸般方略初定,殿门外的汉白玉阶已浸透墨蓝夜色。
阶前熊熊燃烧的火把,映亮众人眉间深锁的沟壑。更鼓敲过三遍,沉重的宫门缓缓开启。
众臣自太极殿鱼贯而出,一个个如霜打了的茄子,神色倦怠,脚下虚浮。
然这脚跟还没站稳,肚子里一股子邪火,却又借着夜风窜了上来。
礼部的刘尚书,素日里便是个炮仗脾气,此刻把宽大袖袍一甩,指着前面裴相一党的背影便骂开了。
“若非尔等平日里仗势欺人,处处使绊子,逼得太子妃娘娘离京,北域臣民安能倒戈?”
“如今好了,灵州这一反,这烂摊子谁来收拾?”刘尚书直把手心拍得啪啪作响,捶胸顿足地哀叹。
“我看你们就是祸国殃民的孽障,一群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老匹夫!”
裴神庆自持身份,阴沉着脸未语,身后门生们却是按捺不住,跳脚回道:
“刘尚书这话好没道理!简直是血口喷人!”
“太子妃离京时只道自己是归宁主持岁祭,谁能料到她包藏祸心,竟与乱臣贼子辛怀恩同流合污?”
“依下官看,这分明是其早有预谋,觊觎大楚江山,又与吾等忠臣何干?”
许仆射听不下去,顿时冷笑一声,从旁插嘴道:
“好一个早有预谋!娘娘早不回晚不回,偏生在你们参奏要为太子殿下选妃之后便回了?”
“这泥人还有三分土性,何况是一国储妃?若非被你们这帮蝇营狗苟之辈寒了心,娘娘又怎会如此决绝,与殿下斩断夫妻情分!”
“如今倒好,把人逼反了,还要倒打一耙,真是好厚的脸皮!”
这一番唇枪舌战,直吵得唾沫横飞,平日里的斯文体面全都抛到九霄云外。
两派人马早就暗中积怨已久,此时就在千秋门之下,借着战火宣泄怨怼。你一言我一语,互揭老底,只差没当场撕掳起来。
更有甚者,已然撸起袖管,眼瞧着就要比划拳脚。
忽听得一声断喝,自身后传来:
“都住口!”
众人一惊,循声望去,只见说话的竟是陈于陛。
他立在台阶之上,满面沉痛,朝着这群须发皆白的老臣,痛心疾首道:
“诸位明公,都收收神通罢!大敌当前,火烧眉毛了,怎的还有心思在此做这口舌之争?”
“方才在大殿之上,尔等难道没瞧见,太子殿下的脸色都差到了何种地步?为人臣子,却不能替君分忧,诸位难道还觉面上光彩吗?”
“事已至此,不想着如何补救,如何平叛,反倒先急着推诿责任,内讧不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