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当真是冤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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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年除夕阖宫家宴结束后,顾元琛王府上都会再办宴席,也算是为着府中之人同乐,喜迎来年。
可是今年的气氛却大不如前,寒灾凶险,饥荒不断,朝中失势,康义惨死,敬王府在此寒冬遭逢太多不易。
更让众人如坐针毡的,便是那个在洪英手底下侥幸活下来女刺客也来了,她倒不是来参加宴席的,而是一个人穿着不薄不厚的衣服,站在仆役们已经堆扫好的雪前堆雪人。
她似乎是还在病中,看着身子骨差得很,垂着头用手捧起一小团雪,再一步步挪到不成形的雪人前轻轻拍打,为雪人增添肌理,再缓缓移步到雪堆前重复这些。
间或觉得手上冷了,便停下来自己揣搓着手取暖,闭着眼睛站在风雪中一动不动,不然就是蹲下抱膝缩成一团。
顾元琛看了她这样子,只是白了何永春一眼,身旁陪着如今住在王府中的歌女小莹和琉桐,一脸漠然地吃送到唇边的点心。
列坐席间的人中不少都是顾元琛的暗卫,大多与康义有过命的交情,看着姜眉一个个恨不得将她生吞活剥,就洪英也忍受不了这个气氛,提议把姜眉带到旁院去,待明日下了雪再罚。
“罚她?”
顾元琛喂小莹吃了颗葡萄,将她递来唇边的酒一饮而尽,问道:“你来说,这算是罚她吗?”
小莹柔柔道:“妾身不懂,只想若是要罚,只怕这位姐姐是经受不住王爷的责罚的。”
“是啊王爷,何必多想这些烦恼的事呢,近日来妾身新谱了一首曲子,让妾身为您演奏吧。”
琉桐贴近顾润晨身边,轻抚着他后背,声音比小莹还要柔婉,姜眉的视线忽然投了过来,停留在顾元琛和他的两位美妾身上,愣了片刻,又缓缓垂落。
顾元琛若有所思,直至听到琉桐的轻唤声才回过神。
“好,你有心了——让她继续做,你们不必理会她,她现在还不配被当个人看。”
这边洪英过得还算轻松,可是何永春便不大快活了,不论怎么说他也是在敬王府说一不二的人物,没人敢不听他的话,只有这个姜眉!当真是滚刀肉一般腻歪人!
何永春本想让她利索点,做完了赶紧回自己院里睡觉去,她却是愈发慢了,似是有意和自己作对。
眼见大家面上都没了欢笑,她还是那样慢吞吞的,何永春耐不住性子,想上前推她一下,还没用力,人便绵绵软软泡进了雪堆里,倒下时连挣扎都没有,只在风里留下破碎的咳喘声。
何永春真怕自己这一下子推死了她,连忙上去搀扶,便觉后背袭来一阵寒意,是王爷发现了这边的异动
“快起来,你是不是又想被收拾了!”
何永春把人从雪里抱起来,为她拍打干净衣服,只是一时心急忘了她身上还有伤,听到她喉间的呻吟声才想起。
慌乱间他触到姜眉滚烫的额头,原来不知何时她已经发起了高热。
顾元琛走上前来扳过姜眉的脸,起先用的力道大了些,握得她面皮压出两块白痕,后才又放松了手。
“还想堆雪人吗?”
她睁开眼,像是突然想起自己还没有死,还有一息尚存。
“王爷问你话呢!不知死活的东西。”何永春骂道,想起方才姜眉那样子便生气。
“你说说你,给你安排那么好的院子,你不等着春日赏花,偏去撇枝祸害!”
姜眉像个行暮年老人一般缓缓抬手,指尖抚向顾元琛的衣襟。
那是方才小莹和琉桐靠枕过的地方,是她们玉手揉按过的地方。
她笑了,就连笑意也有几分迟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