宗馥芬也无奈笑了一下,转而神色又变得怅然。
“之后不久,她便诊出了喜脉,皇兄反因此更为恼怒,认定她是存了固宠之心,待孩子生下,便将她贬为贵妃,迁居依兰殿思过,一年后才放出来。”
“我几次三番想去探望,皆被她拒之门外……而后她当真换了一个人,终日茹素礼佛,万事不问。煊儿两岁时,皇兄恢复了她的皇贵妃之位,恩赏体面一样不少,可她却再也不管事,哪怕是她自己亲生的煊儿,也从不见上一面。
宗馥芬轻声叹道:“皇兄还曾问过我,可是他先前处罚太重,让燕儿心有不满,我却也不能答什么。”
“她便是因此疏远了你?”
顾元琛的确觉得事有蹊跷,思虑片刻,将此事记在心中。
宗馥芬神色黯淡道:“芬儿也不知……皇宫中也就与她能说说话,她与我不再往来,七哥你也不在,我每次入宫,顾怀乐总要来纠缠。我不愿去求皇兄,故而……入宫的次数也少了。”
“她也当真是有脸去寻你,此事本王记得了……本王走前,定不饶了她。”
听到一个“走”,宗馥芬立即不安起来:“去哪里!七哥,你还要去哪里!”
“……自然是,去封地,敏王的两个小郡主,再过上几年都能议亲了,本王已过而立之年,总不能一辈子都在京城,莫不是今后还要等着太子殿下登基,再给本王养老送终吗?”
“哦……那就好。”
顾元琛垂下目光,隐去了眼中的悲凉,他自是不想骗宗馥芬的,只是不想让她再伤心落泪。
看着芬儿在面前落泪,顾元琛便只会想起他的眉儿。
已经过去五年了……甚至就快要到了第六年,距他与眉儿最初相见,却也要至第七年。
“皇兄这些年很是勤政,近乎是苛待自己。待朝臣也极为严苛,把自己身子生生累垮了……你方才见到他了么?”
顾元琛摇头。
“唉,我昨日才去探望过皇兄,的确是不好。”
“本王听说过……这五年关内过的有多苦,本王非是不知……老天当真是不开眼,大周灾祸不断,听说皇兄不仅操劳政务,还亲自教养着太子,如何不会伤了身?”
顾元琛轻叹一声:“也无妨,太子如今也有四岁了吧,生在皇家,便不要想着玩乐了,再学上两年,便也能让他分担些了。”
宗馥芬掩面笑了一下:“七哥当真是比皇兄还严厉,煊儿才多大啊,如今皇兄也只有他一个孩子,他也是太子了,如何这样早就要如此辛劳。”
“正因只有他一个。”
顾元琛轻叹,却不再多言。
*
除夕宫宴,因顾元琛归来,今年算得上是整个皇家最为齐整的一次。
可是午后才见了宗馥芬,此刻放眼满殿,顾元琛真正想见到的人,也就只剩下敏王顾元琪罢了。
他那一对玲珑可爱的小郡主如今已有九岁,少了几分幼时的调皮,性子沉静了不少,也依稀能辨出几分与她们母亲相似的深邃眉目。
开席不久,两人便悄然跑至顾元琛身边,依偎着诉说对皇叔的思念,任凭顾元琪在远处无奈地使眼色,也不愿回去。
顾元琛笑着问道:“你们就不怕回去之后被你们父王责罚?”
“才不呢,母妃会拦着父王的。”
“是啊,而且不都说了,今日是家宴吗,我们都是一家人呀,我们好想皇叔,上次见到皇叔,还是五年前呢。”
“好啊,一家人……”
顾元琛轻声呢念,任由两个小侄女叽叽喳喳地问着边关趣闻,倒也耐着性子一一作答。
只是不语之时,他便默然独坐,一身与这满殿笙歌格格不入的孤寂,仿佛身处另一个无人能及的世界。
唯当舞伶献上那《越女凌风剑舞》时,他凝望着那翻飞的木剑与水袖,目光微动。
顾元珩的目光几度落在他身上,看着那被彻底磨去了棱角的身影,看着自己这个素来孤高骄矜的弟弟眼中再无半分往日桀骜,心头一沉,握拳抵在唇边轻咳。
坐在旁的太子顾煊立刻仰头,关切问道:“父皇,你怎么又咳嗽了起来,身子还是不舒服么?”
“朕无碍。”
顾元珩缓了口气,目光依旧停在顾元琛身上,温声道:“煊儿,你看姐姐们都去给你皇叔问安了,今岁是除夕,皇叔他自远边归来,你还未见过,也该去向他行个礼,问声好。”
“好!”
顾煊乖巧应下,小手费力地捧起自己手边的牛乳,有些跌跌撞撞地行至顾元琛席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