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总是会死的,或许就是今年冬天,或许是明年……是我不让鸠医师告诉你的,你还不知道吧,我没有骗你。”
泪水无声滑落,在他胸口洇开一片浅浅的痕迹。
“第二次染上胭虿散的时候,我就已经无药可医了……”
更不提之后的那许多伤痛——
顾元琛闭上了眼睛,微颤的指尖在她的背上轻轻抚慰。
他怎会不知呢。
见他不答,姜眉以为他狠心绝情至此,让她当真连死后都不得安宁,哭问道:“你总不能让我违逆生死,违逆老天爷吧!”
她死死抓紧顾元琛的衣袖,悲愤地哀问,向他哭诉一般地哀问:“你怎能如此待我……”
这样的话,她已经问过无数次了,为什么要这样对她,她却始终得不到一个答案,
真是可笑。
她不愿见到顾元琛,可是他若是走了,这冰冷的行宫之中,又是只有她一人了,她什么都不能想,只能留困在这里,一日复一日,等着生命将尽之时。
泪水将她的脸烫得肿热,额头也火灼一般烧着。
许是太过疲累,姜眉哭泣的声音越来越小,最终在顾元琛的怀里沉沉睡下了。
何永春在殿外小声询问催促着,问顾元琛什么时候离开。
他作为王爷,本不应该和自己的“皇嫂”独处一室。
他无法回答姜眉的问题,他能说什么呢?说愿意为她寻遍天下,还是伴她度过所剩无几的余生?
这些自会有他皇兄顾元珩去做的,他呢?
他甚至连留下来陪伴她一夜都不能做到。
顾元琛是将燕儿传回玉芙殿后才离开的,他再三叮咛燕儿要好生照看姜眉,务必看紧了她。
燕儿瞧姜眉哭得双目红肿不堪,衣衫也凌乱着,睡梦中仍蹙着眉,不知是受了顾元琛多少委屈,心疼得几乎要落下泪t来。
一股勇气窜上心头,她起身追上了已经行至寝殿门口的顾元琛,压低了声音满心愤懑地质问。
“王爷您究竟要做什么啊!您为什么总是来折腾姑娘?她如今是皇后娘娘,是您的皇嫂,您要害死她才肯罢休吗?您,您还要谋反不成吗?”
今日不算是个晴好的天气,顾元琛站立门前,挡住了从殿外投的朦朦微光,修长的身量因逆光被拉成一条阴翳的影子。
燕儿看不见他此刻的表情。
她有些后悔了。
并非是畏惧这权势煊赫的敬王爷,唯恐他发怒,而是悔自己方才说了最后那句话。
她只是一个小小侍婢,并不懂这朝堂中的利益纠葛,可是她在顾元珩御前侍奉多年,知道所谓察言观色。
如今陛下病重,多日不见好转,朝政也都落在敬王爷手中,虽有两党相争,可是陛下能否撑到秋狩之时都是未知,朝中谁敢冒头以身犯险,岂不就是他敬王顾元琛独大么?
那可是曾经二圣临朝时距他一步之遥的皇位。
他怎么会没有杀心呢。
寂静沉默中,顾元琛并未有丝毫动怒,只是极轻地吐出一句话,听不出任何情绪:
“那就有劳婕妤娘娘了。”
言罢,他转身离开了,只留下燕儿一人站在原地,心惊肉跳。
*
当日夜里,顾元珩终于自漫长的昏迷中苏醒,龙体虽仍虚弱不堪,无法起身下地行走,意识却已清明。
得知敬王顾元琛自作主张,竟趁自己昏迷之际,假借太后之名将皇后禁足,把自己最放在心上疼惜的姜眉吓得伤心干呕,他霎时间勃然大怒,命人即刻将顾元琛传入行宫中
兴泰殿内,灯火虽明,却独照不亮压抑的氛围,积攒许久的怒火在顾元珩胸中翻涌,化为一道道厉声训斥,砸向跪在下方的顾元琛。
“朕一时动怒昏迷,是朕自己从前积劳欠下的损伤,纵有天大的缘由,这都是朕与她二人之间的事!与你有何相干!你好大的胆子,竟然敢如此狂悖!”
“你为朕不满,你对她不满?笑话!你以为自己功高震主了是吗?你记住自己的身份,朕是天子,你是臣子,她是你的皇嫂,你不要以为朕不明白你的心思。敬王,你究竟是担心朕的安康,还是借此机会试探僭越,你再清楚不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