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啊。”顾元琛温声答道。
他终于握紧了她的手,应当是不会再放开了。
*
房间内终于沉溺在了温柔的宁静之中,午后的暖阳投入屋中,正扑在床榻上,两人交握的手没有松开,一同沐浴在光热中。
安歇了片刻,顾元琛声音虽仍沙哑,却已平稳许多,轻声问道:“眉儿,我们这是在哪里?”
“江对岸的道观,你是寻你那个护卫吗……他好像是得了你的吩咐,要去问真人什么事。”
顾元琛微微颔首,指尖无意识地在姜眉手背上摩挲了一下。
“倒也不急着寻他。”
姜眉轻轻抽出手,低声道:“哦,我去看看小珍。”
掌中倏然空落,心头亦随之一虚,但听到姜眉语气中的关切,顾元琛唇角不由自主地牵起一丝笑意。
“小珍……”
他轻声问道:“可是你柳儿姐姐的女儿?”
姜眉正俯身安抚着正熟睡的小珍,闻言动作一顿,有些诧异地回头:“你如何知道小珍的?”
“昨日至东昌,查了许多陆家的事,得知陆厚与柳龙梅有一个孩子,只是因幼时多病,寄名道观中,借着托庇道君座下祈佑无病无灾。我记得这是京畿旧俗,便想上报陆家满门罹难的时候是遗漏了她。”
他顿了顿,声音低压下去。
“我也曾奢望过,或许这孩子,能逃过一劫。”
姜眉直起身,看向他覆眼的绸带,声音有些发紧:“所以你查这些……是为了柳儿姐姐?”
顾元琛沉默了片刻,没有否认,却也将话题引开:“也为了陆质一家,为了窨楼……此事不了结,我终归心难安宁。”
他话语深处,闪过一丝不寻常的决绝,也与他的性情极不相符,姜眉犹豫片刻,问道:“你了结此事之后呢?你……是不是有什么事?”
顾元琛心口似被尖锥扎了一下,汩汩放着心头血。
他才刚寻到眉儿,如何能对她说他死期不远?
为何是这样命运作弄……
顾元琛偏过头,借着轻咳掩饰着瞬间失态,只低声道:“没有事,只是这些年经历了许多,变得有些多愁善感了……眉儿,我当是不一样了吧。”
“是有些不同……却也还好。”
姜眉也不再追问,亦呢喃道:“这些年来,我也在追杀窨楼的人,找我妹妹,我也有些不甘心,想着能做一些事,便比静静等死的好……只不过,我不像你有功绩……听说你打下了很大一片土地。”
“嗯,不算什么功绩,”顾元琛应了一声,语气里听不出情绪,“眉儿,你若觉得此事该做,那便是好的,杀一个窨楼的人,能让你开心一时,却也是你的功绩。”
他在只心底凄凄忏悔,是他对不起眉儿,分明是这样凌厉明快的眉儿,当年却被他步步紧逼,整日伤心流泪,甚至百般无奈,需以假死脱身……
“那……你呢?”
姜眉回到他身边,忽然问道,声音很轻。
“只听说了你打胜仗……你在北境六年……过得如何呢?”
顾元琛喉结滚动了一下,停顿须臾,淡淡吐出几个字:“自是不错的。”
姜眉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他颈侧,那片粉红色的瘢痕从衣领下攀爬而出,蜿蜒蔓延,直至下颌边缘,新生的皮肉扭曲凸起,泛着不正常的光泽,几乎能闻到皮肉烧焦的腥气。
她下意识地抬起手,想要去触碰,指尖在空中停留片刻,终究还是无力地垂落。
想问这六年他是否饱受寒疾折磨,想问当年他为何被派去戍边,是否与她有关……
千般疑问堵在喉间,最终却只是问道:“……是真的吗?”
顾元琛似乎感知到她的动作与犹豫,扯了扯衣领,淡淡笑道:“我不骗你,戍边能有什么不好……是瞧见我这伤了?也不碍事的,只是看着吓人些。”
他垂下头,将手探向姜眉的小腹。
“应当是,不及眉儿受过的痛的,对不起,眉儿,我不该让你去石国,我没有护好你。”
一阵酸楚涌上鼻尖,姜眉猛地转过身,走向桌边,撑扶着桌子默立许久。
“不是说不提从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