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乘一车,多有不便。我本是骑马前来,如今也就骑马跟在姑娘身边,若有什么事,直言便好。”
隔着车帘的流苏与薄纱,楚澄的脸有些朦胧,姜眉看着,竟不知怎地,脑海中浮现起顾元琛的模样。
这些时日,恨意与回忆交织,她忘不了他,每每阖目,姜眉便能想起与他的爱恨纠缠。
可是记忆中顾元琛的脸却愈发模糊了,剩下的大多是感触,痛苦的,懊悔的,甚至不甘的。
她有些烦扰地拨开纱帘,却只看到这个名叫楚澄的人。
他比姜眉以往见过的任何一个男子都要谦和温润,也比任何一个人更捉摸不透。
姜眉有猜测过他的身份,必然是非富即贵,可是又想不通他做这一切的目的。
“怎么了,姑娘?”
姜眉盯着“楚澄”的侧颜看,看得失神,被这忽然发问惊到,又因车马恰行过一处颠簸,搭在她手腕上被撩起的薄纱帘便摔落了下去,隔在两人中间,像是隔着一道袅袅的青烟。
顾元珩瞧着她面上朦胧的薄红,得不到应答,不禁轻笑了一声,一夹马腹,上前叫停了车夫。
“既然已经到清溪边了,那就歇一歇吧,车上还有病人,等等再继续行路。”
他示意冯金将水囊点心送入车内,自己则策马稍远,远眺这将夜时林间的清酝之景。
夏日日昼长,可是将至黄昏之时,天色亦蒙昧,溪边浣衣的姑娘动作更快了一些,唱歌的曲调亦更欢快。
“六月来,碧荷红莲倚云种,蔷薇架上栽……”
姑娘们唱的轻跃灵动,顾元珩心中不免欣然,隐约听到细柔的伴哼声,回身瞧见是姜眉和小怜从车中探出头,趴枕在窗边。
小怜轻哼着相似的曲调,姜眉的唇瓣微张着,似乎是在跟着那些女子念唱。
只可惜她不能发说话,发出声音,不然她的歌声也一定如她一般美丽。
他回到马车边上,鼓励小怜大声唱出来,稚嫩的童声响彻林间,姜眉难得在顾元珩面前露出一抹转瞬即逝的笑容。
“姑娘,你应当不是天生不能说话吧?”
姜眉摇了摇头。
“那就好,我认识一位郎中,医术还算精湛,或许可以帮你医治嗓子。”
姜眉猛然想起顾元琛也说过相似的话,曾经他也提出要让自己有朝一日重新开口说话,可是他又是为了什么呢?
修复好她身上的疤痕,医治她的嗓子,还说回京之后要让人教她礼仪,教她如何梳妆艳丽……
不过是把她这件礼物装点精致一些,好拿得出手罢了。
“……姜姑娘?”
顾元珩见她愣了许久,柔声提醒,又道:“只是让人来看看是否能用汤药医治,你不必多想,即便是一时不能开口与人交流,也并无大碍。”
她却还是摇头。
顾元珩蹙眉道:“怎么了,莫不是有什么难言之隐?”
姜眉做了一个饮药的动作,又指了指自己。
“你的意思是说,是你喝药伤了嗓子?”他眸中闪过一丝痛惜之色,叹道,“怎么会如此……唉,想你从前生活,必然是诸多不易。”
姜眉张开口,用沙哑的声音艰难地说了两个字:“谢谢。”
她也不知道自己在谢什么,他的好意缘何而来,尚不明朗,大抵是谢谢他没有追问下去吧。
天色将暗,山林间的风也凉了一些,卷走了整日积攒的暑气。
顾元珩和姜眉正沉默着,小怜忽然打了个喷嚏,却十分懂事地问顾元珩冷不冷,要不要进马车来坐。
“爹爹的手也很冷,不要再染病了。”
小怜小声地说道,显然她还没有适应自己这个“义女”的新身份,只是知道手凉的人身体都不大好,要多注意安养。
顾元珩的眸目霎时间明媚了几分,喜道:“你唤我什么?”
“不能叫爹爹吗?”小怜怯怯道,“外婆让小怜嘴甜一些。”
他伸出手抚摸小怜的额头,笑道:“自然可以,随你心意。”
自素心死后,他便意志沉沦,多年缠绵病榻,宫中嫔妃零星,多为女官,故而并无子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