亦或许是,在姜眉呵护不离陪伴着他的时日里,他心中积郁多年的愤懑与对天下的怨恨,竟悄然淡去了几分。
从前他每日睁眼醒来,总是一个恨字当先,恨昔年之时,恨自己的生母和皇兄,恨先帝,恨天下误读他嫌恶他的人。
如今,每当他醒来微微侧身便能把香软纤弱的身体包揽入怀,怜惜呵护之时,恨也就变得寡淡无趣了。
自那日姜眉问了他一些有关真心不真心的傻话之后,对他的态度当真转变了许多,从前高高筑设的心防,为他敞开了一道缝隙,让他投入了一丝不甚明亮的微光。
有不少时候,顾元琛都怀疑姜眉是不是隐瞒了自己什么事,继而担忧,害怕,有时抱着她好好的,便突然急切地让人找来鸠穆平和军医为姜眉把脉,定要反复确认她安然无恙,方能略得心安。
北地天气转暖,虽未至草长莺飞,寒意也已大减,姜眉的身子在汤药的养护下好了不少,比起前些日子,也更愿意在军中走动,有时往返军营与燕州城之间,为其余的护卫们买些吃食用物。
这一日,她又是早早地去往燕州城内,午后才回来,顾元琛刚阅毕洪英送来的密信,事关朝堂攻讦与窨楼动向,正是心绪不佳的时候,一直等不到人,心中便积攒着怨气无处发泄。
姜眉才风尘仆仆回了营,便被人带着去见顾元琛。
他的脾性,姜眉早已经熟知了,站在他床前,知道他也不是真的气恼,思来想去,从自己摘下的一捧鲜花中取了颜色各异的几朵,放在顾元琛枕榻边。
其实她心下也不服气,明明先前顾元琛都应了自己,让她可以在军营随意走动,如今却出尔反尔,不知何处受了气,反找她的麻烦。
顾元琛放下书卷,抬眸瞥了一眼。
“哪里摘得这气味熏人的小花小草,拿远点。”
“没什么味道。”
姜眉比划地飞快,如今她学了一些手语,再瞧着她的口形,也比从前更好弄懂她在说什么。
“我路过那片草坡,看见这些花很好看。”
“你只当是点缀在床边,看着心情好一些。”
“我知道这两日前线的事不顺,你也不要太过烦恼。”
“哼。”他心头不满散去些许,嘴上却还是说着让人生气的话。
“你唬骗本王什么?既然是有心赠予之物,何故是挑拣了几枝快要枯谢的花——”
他秀眉一扬,目光扫向她手中的那一大捧花。
“这些呢,又是做什么的?”
“是……给别人的。”
……
姜眉被他冷晲的目光瞧的不自在,主动招认了,这是给她这几日认识的一位营妓带的,那姑娘这几日病了,姜眉把这花儿给她,也是让她心中少些烦闷。
顾元琛问这女子叫什么名字,他可以差人去问龙武卫那边的管侍,饶恕了这女子的罪身,让人为她治病。
姜眉却让他不必费心。
这军营中除了她自己以外,并没有别的女子,故而她和这些营妓们的关系都还算亲近。
那么多人,顾元琛又该放了谁呢?
“她们有的不是罪身。”
“只是家里穷。”
“也没有适龄的男子征兵。”
“做了营妓。”
“至少还能攒一些钱补贴家用。”
两人沉默了片刻,顾元琛又抬手,指了指她手中的纸包。
“这个呢,这又是什么小东西要拿来唬弄本王的?”
姜眉显然有些吃惊,看向自己手中的纸包,下意识做了一个欲要藏起的动作。
“这是点心,你要吃?”
“你不是嫌弃它没有王府做得精致吗。”
“我今日只买了一份。”
先前她给顾元琛买的点心,放在案上多日,也不见他吃,后来有一天不见了,才知道是放久了有些时日,已经失了香味,不能再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