恨不得要用刀子剔下血肉,把骨头打碎,一个个捻出这些害人的虫子,可是刀扎进手臂里,却又连痛都感觉不到。
那一夜她不曾安眠,顾元琛亦然。
“还说傻话,”顾元琛压下喉间翻涌的苦涩,故作轻快地说道,“是你见识到的太少,这世上快活的事有许多,你若是想知道,就让本王带你去见识,其余没用的胡话不要再提。”
姜眉似乎没有听进去劝慰,依然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之中,她又写道:
“小的时候我没有练好功。”
“褚盛罚我跪在门槛上两个时辰。”
“夜里我腿疼睡不着,他来安慰我。”
“他给了我一块加了胭虿散的米糖。”
姜眉喉间发出苦闷的笑声,停顿了许久才写又写道:“他说,吃了就不会痛了。”
顾元琛感受到自己的胸口被滚烫的泪水灼湿,姜眉从来嫌恶自己不堪的过往,极少愿意诉说从前的不幸,只是因烦忧无法排解,偶尔吐露的一两句悲怀,就足以让他的心百般刺痛。
“那些已经是过去了,方才不都答应你了,不论是付出什么代价,本王都会治好你——明日就要到燕州了,这些时日你且留在燕州的住所,替本王看好家,待本王安定好军中事务,崇峪关外局势稳定,本王再带你到关城。”
而后姜眉沉默良久,久到顾元琛以为她已倦极睡去,才感到胸口传来细微的触感。
“你一定要打胜仗,我信你。”
她只写了这一句,再无他言。
顾元琛将这句话刻在了心里。
第二日才至燕州,天子的圣旨便已经发来,顾元珩得知他先斩后奏前往北边,勃然大怒,是朝中诸多大臣劝阻着,方没有治他欺君之罪,只让他将功补过。
天气转暖,北蛮境内动乱频频,战事只怕是迫在眉睫。
即便再放心不下,顾元琛也只能将姜眉留给旁人照料,如今常峪关城之上再见,已然是时隔数十日之久。
他让姜眉留在燕州城,配合着大夫们方术好好医治身体,即便一时不能求得解药,也可以减缓胭虿散带来的痛苦,却不知为何姜眉执意要来见他一面。
恰逢关外最后一道城防驻设今日竣工,顾元琛担心她在燕州城里闷久了,特意让她登上城楼来见自己。
只是他没想到姜眉能瘦成这样,裹着棉衣狐裘,却单薄得能被城楼上北地肆虐的烈风吹走一般。
姜眉站在高高的城墙上,远远眺望远方与白雪相接的澄蓝天空,瞧着一队又一队车马自关城而出,直奔血羽军营寨与城防所在,她的目光显而易见地明亮了几分。
“看够了吗?许久不见,你不说说如何思念本王,就只顾着看这些?”
顾元琛忍不住出声提醒,姜眉转过身来,眼里的光彩并未淡去,她认真地抱了抱顾元琛,用手拂去他面上雪片融化后留下的水珠。
“你瘦了许多,都快有些认不出了。”
她在顾元琛胸口写道。
哼。
还不等自己嘲笑她,她居然敢以此事取笑自己,顾元琛自然不满,只是不动声色,带着她下楼,待行至无人之处,将她提抱在了怀里,一路带回了府中。
说来也是有趣,上一次把她抱起来行路,还是纪凌错那小子夜闯王府之时。
姜眉老实安静得让顾元琛感到意外,甚至一路带她回了屋中,关上了大门,放在书案上,也一点反抗都没有。
不是她变了性子,而是她的确没有多余的力气。
虽然劳心军务,顾元琛也一直挂念着她,她每日吃多少饭,喝得什么药,他都心知肚明,因而也知道即便有鸠穆平用心医治,她的身子并未有多少好转。
虽然是他一路抱着姜眉回来,可是坐下后咳嗽喘息不断的人是她,她也不说话,只是仰脸望着顾元琛。
她这样子不对劲。
顾元琛捧着她的脸,手上的力气微微加重了几分,冷声道:“方才见了本王,连招呼都不打一声,什么规矩都忘了?今日你就别回去了,留下来给本王暖暖床榻赔罪吧。”
他有意把话说得过分了些,姜眉却丝毫不在意这轻佻,不似往常那样要与他争辩,只笑着点了点头。
“床榻还需两个人一起才能暖。”
她在顾元琛胸口写道。
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