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很冷吗?”
话一出口,我就后悔得想咬掉自己的舌头。这问的是什么蠢问题!简直是明知故问!
果然,地上那团影子动了一下,传来朱世倾带着明显鼻音、因为寒冷而有些哆嗦,甚至带着点委屈闷气的声音:
“废话…”他顿了顿,似乎想维持一点风度,但身体的诚实反应压倒了一切,“这可是大理石地板,我直接躺在地上,连层垫褥都没有,能不冷嘛…”
他的声音闷在被子里,听起来竟有几分……可怜?
那最后一句带着颤音的抱怨,像是一根羽毛,轻轻搔刮着我的心尖。
最后一丝犹豫也被这股莫名的情绪冲散了。
我攥紧了拳,指甲几乎要嵌进掌心,用更小的声音,仿佛耳语般说道:
“那…要不你上床来睡吧…”
话音刚落,空气仿佛瞬间凝固了。
地上那团蜷缩的身影猛地一僵,连那细微的颤抖都停止了。
他似乎在确认自己是不是因为太冷而出现了幻听。
我能感觉到自己的脸颊在黑暗中迅速升温,烧得厉害。
生怕他误会,或者做出什么逾矩的行为,我立刻又羞又急地补充道,语气刻意装出凶巴巴的样子,试图掩盖内心的慌乱和无措:
“不过!我警告你!我睡这头,你睡那头!”我用手在床铺中间虚划了一下,仿佛那里有一条无形的界限,“知道了吗!不许越过中间!不许乱动!更不许…不许脱衣服!”
这一连串的“不许”说完,我几乎要喘不上气来。
心脏在胸腔里擂鼓般狂跳,声音大得我自己都听得清清楚楚。
黑暗中,陷入了短暂的、令人心慌的沉默。
随即,我听到一声极轻极低的、几乎难以察觉的轻笑。
那笑声短暂得如同幻觉,却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磁性,仿佛羽毛轻轻扫过心尖,让我的耳根也跟着烫了起来。
“好。”
他应道。
只有一个字,声音低沉而温顺,甚至带着一种如释重负的轻快。
紧接着,便是一阵窸窸窣窣的响动。
他动作麻利地抱起那床薄被,站起身。
月光勾勒出他修长挺拔的身影,他站在床边,似乎犹豫了一瞬,像是在确认那条“楚河汉界”的具体位置,然后才小心翼翼地、尽量不碰到我的情况下,在床的另一头躺了下来。
床铺因为增加了另一个人的重量而微微下沉,发出“吱呀”一声轻响。
这声音在寂静的夜里被放得极大,震得我心头一跳。
我们两人,各自裹紧了自己的被子,背对着背,僵硬地躺在床的两端。
中间隔着的,不仅仅是物理上的距离,更是礼教、身份和那层未曾捅破的窗户纸。
然而,尽管隔着两层被子,尽管分睡两头,另一具身体带来的、不同于被褥的温热体温,还是不容忽视地传递过来。
他的存在感是如此强烈,充满了这方狭小的空间。
空气中,仿佛弥漫开一种清冽的、属于他的气息,混合着淡淡的草药味(来自为我包扎的金疮药)和秋夜的微寒。
我能清晰地听到他比平时稍显急促的呼吸声,甚至能感觉到他因为刚刚受冻,身体还未完全回暖而偶尔传来的、极轻微的颤抖。
每一次颤抖,都像是一圈微小的涟漪,通过床板的细微震动,传达到我的身体,让我的心也跟着轻轻一颤。
我紧闭着眼睛,身体绷得像一块石头,一动也不敢动,生怕任何一个微小的动作都会打破这脆弱而尴尬的平衡,或者……触碰到那条我亲手划下的界限。
他也一样,保持着最初的姿势,呼吸声被刻意放得轻缓,但那份紧绷感,与我如出一辙。
在那段关于“上床睡觉”的惊心动魄的对话之后,房间里陷入了一种更为奇异的寂静。
我们各自僵在床的两端,背对着背,仿佛两尊被时光凝固的石像。
然而,身体的疲惫和伤后的虚弱,最终还是如同潮水般漫过了紧绷的神经,我的意识开始逐渐模糊,沉向睡眠的边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