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几渊喘着粗气低头看着手里的那团丝带:“没事……暂时、安全了?”
那缠丝偶失去了行动能力,那个布娃娃也彻底僵在原地,脸颊上的血泪一滴一滴砸落,没了声息。
“啪嗒——”
严熵一顿,目光落在从娃娃缝合的嘴里挤出来的木梳,这不是什么华贵的物件,几根梳齿已经歪斜,梳背背摩挲的光滑,就在他指尖握住梳柄的瞬间。
“呜呜呜……”
一阵微弱的女孩哭声毫无征兆地从身后那副《百子图》传来。
两人浑身一僵,猛地转头望去,但绣图背后只有一片阴影,什么也看不到。
那哭声断断续续,充满了委屈和恐惧,听得人心发紧。
紧接着一个尖锐的中年女声猛地炸响,仿佛一墙之隔。
“赔钱货!哭什么哭!让你学点针线是害你吗?!将来嫁不到好人家,谁给你饭吃!手笨得像脚,还敢哭?!”
伴随着骂声的,是某种硬物抽打在皮肉上的闷响,以及小女孩更加凄厉的痛苦和求饶。
“娘……别打了……娘……我错了,我、我好好学……呜呜……”
“学?就你这幅样子学到猴年马月!白费那些打油钱!你看看隔壁家的丫头,早就……”
女人的骂声越来越高亢,夹杂着更多的击打声和不堪入耳的辱骂。
岑几渊对上严熵的眼睛,咬着下唇摇头。
这还没完,另一侧,似乎更远一些的地方,又一个女子虚弱啜泣的声音掺和进来,同时响起的还有一个粗暴男声的怒吼和摔砸东西的巨响。
“哭哭哭!整天就知道哭!老子娶你回来是传宗接代的!不是看你这张丧气脸!几个了?没一个儿子!还有脸哭?!”
“砰!”
似乎瓷器砸碎的声音。
“老爷…别……求求你……啊!”女人发出一声短促的惨叫,随即变成了被捂住嘴般的呜咽。
这些声音,孩子的哭声、女人的打骂、男人的怒吼、击打声、摔砸声,如潮水般从《百子图》的背面、从绣房的四面八方涌来。
它们层层叠叠,互相交织,越来越清晰,越来越响亮,暴力、压迫、绝望和冰冷的恶意充斥,回荡在耳边砸进脑髓,岑几渊只觉得脊背一阵冰凉,这寒意反而刺得他意识清醒。
太阳穴突突地狂跳,这些明明是久远以前的悲剧,却无比真切地在他感知中重演,一次一次,伴随着那些撕心裂肺的哭声,疯狂搅动着他内心的负面情绪。
“严熵……”他开口,声音微弱几乎被周遭的声音吞没。
“好难受……这些人,这些人好痛苦……”
严熵沉默着,手中的木梳在此刻愈发冰凉,那丝若有若无的桂花香气在这些声音中显得悲凉。
“它曾经的主人,”他顿了顿:“也是这其中的一员。”
话音落下的瞬间,那梳子轻轻震颤,严熵死死攥紧梳子扶着岑几渊起身,停顿片刻提起那盏油灯,一步一步,朝着那扇木门挪去。
那些充满暴力和哀怨的声浪中,一个新的声音逐渐清晰起来,最终压过了一切。
那是一个年轻女子压抑的、断断续续的啜泣声,似乎是想极力忍住,却还是因为委屈不住地发出细微的哽咽。
“卑弱第一,古者生女三日,卧之床下,弄之砖瓦,而斋告焉……”
于此同时,一个刻板的老妇声音伴随着一下下戒指敲击在桌面上的声响,一字一顿地响起。
“卧之床下,明其卑弱,主下人也,啪!啪!”
女子发出一声吃痛的抽气:“弄之砖瓦,明其习劳,主执勤也……”
“斋告先君,明当主继祭祀也……”她的声音越来越绝望,越来越麻木。
老妇的声音沙涩,缓慢地诵读着《女诫》的篇章,每念一句,戒尺的敲击声就更重一分,女子的啜泣就更碎一分。
“三者,盖女人之常道,礼法之典教矣。”
这声音紧紧跟着两人的脚步,缠绕在耳畔,试图将他们拖回这间绣房。
严熵半抱着岑几渊,踉跄着终于触及到那扇木门。
“吱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