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站得很近,隐约的日光下几乎能看到女孩子鬓边细碎的绒毛,他喉头一动,原本应该拉开些距离,可却没有动。
墙那头,两个小丫鬟正低声嘀咕,语气里满是怨气:“二姑奶奶又使唤我们去打扫西厢房……那地方阴森森的,每次进去都觉着后颈发凉,像有什么东西在背后盯着似的。”
“可不是么。”另一个立刻接话,声音里透着不情愿,“早些年就传闻里头不干净。彤姐姐说大老爷在世时还好些,许是阳气旺,镇得住。如今二姑奶奶回来住,那边更是冷飕飕的,大白天都瘆人。”
两人说到这里,似乎心里发毛,脚步声渐渐远去。
窗内安静下来。
韫曦这才松开他的袖子,眼睛亮得出奇,像是听见了什么新鲜事,低声问道:“她们说的是什么地方?还真能闹鬼?”
陆云踪侧头看了她一眼。
她脸上没有半点惧色,反倒带着几分好奇,眉眼间透着兴致盎然、跃跃欲试的兴味,像是听见了什么江湖奇闻。
“你想去?”心底闷气散了些,只是语调还有点硬邦邦得。
韫曦点点头,声音轻快得很:“我还没见过鬼呢。”
陆云踪一时无语。他少年习武,走南闯北,怪力乱神之事听过不少,却从未见过她这样听到“闹鬼”还往前凑的姑娘。
饶是韩承珠听见鬼怪之说,也觉得瘆得慌。
“你要是不怕,我带你去。”
说罢,他单手一撑窗台,身影轻捷如燕,已无声落在窗外庭院中。回头一看,韫曦还站在窗内,正小心翼翼地提起裙摆,试图学着他也翻出来。
陆云踪见她动作慢吞吞的,半天也没挪出窗口,上前一步,右手往她腰间一揽,人已被他稳稳带了出来。
韫曦脚下一绊,整个人不由自主往前倾了倾,额头几乎要撞到他的下巴。陆云踪另一手下意识扶住她手臂,两人骤然靠得极近,他能闻见她发间极淡的、似有若无的香气,像是梅枝上最后一点残雪的气息。
他猛地收回手,别开脸去,耳根却有些发热。掌心似乎还留着方才她腰肢纤细柔软的触感,隔着衣料,却烫得人心慌。
他握紧手中剑柄,冰凉的纹路硌着掌心,才勉强定住神。
韫曦倒没多想,见他站着不动,催促道:“快走啊。你站在这儿不动是做什么?”
陆云踪“嗯”了一声,转身便往西厢方向去。韫曦则跟在他身后,两人一前一后,穿过重重院落。春日里的庭院尚显萧索,偶尔有仆役经过远处廊下,陆云踪便拽着她往树影或山石后一闪,动作迅捷无声,半点痕迹未露。
只是,陆云踪身形极快,好几次韫曦都差点跟不上,陆云踪无奈,只好一手扯过她的衣袖说了句“快些”带着她去了西厢房那个传说中“闹鬼”的院子。
这处小院藏在偏僻角落里,像是被世道遗忘了一般。院墙不高,早已斑驳,灰白的墙皮一块块剥落下来,露出底下暗沉的砖色。院门门轴锈得厉害,被风一吹,便发出细碎而拖长的“吱呀”声,在空寂的院中显得格外刺耳。
这个时节本该是草木返青、万物将醒的时令,可这里却像是慢了半拍。院中杂草零落枯黄,新芽稀稀落落,几株不知名的小树枝桠瘦弱,叶子还没来得及长出来,远远看去,只有光秃秃的枝条伸向灰蒙蒙的天。
日头明明在,却照不到院里来,像是被什么挡住了似的,阴影重重,寒气从地面缓缓往上渗。
可若目光稍作停留,便能察觉出几分不对劲的地方:窗棂的花纹还算精致,檐下曾挂过什么物件的痕迹清晰可见,屋内残留的几样旧物摆放得并不杂乱。
从前住的,多半是个女子。
韫曦站在院门口,想起来自己年纪小的时候,误打误撞进过一次冷宫。也是这样的天色,也是这样的静,风吹过破败的窗纸,发出空洞的声响,像是有什么东西在低声说话。
那时她被吓得不轻,只记得有股凉意顺着脊背往上爬,爬到后颈时,整个人都发麻,最后尖叫着跑远了。
她下意识地往陆云踪身边靠了靠,真害怕万一窜出来个张牙舞爪的鬼影,四下张望一圈,越看越觉得心里发虚,忍不住吞了一口唾沫,结结巴巴地说:“这、这里……不会真有鬼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