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一次,他的态度都算不上严厉,甚至可以说是教导的姿态,但那种居高临下、不容置疑的意味,却像细密的砂纸,反复打磨着姜丽娜的自尊。
她开始害怕与他一起出现在公共场合,害怕自己任何一个细微的举动,会引来他那种看似随意实则伤人的“纠正”。
她仿佛成了一个需要被重新塑造的物件,必须严格按照他设定的标准和审美来打磨抛光,才能勉强配得上站在他身边。
一次,他带她去一个极其私人的画廊开幕酒会,到场的人非富即贵,谈吐间是她完全插不上话的资本运作与艺术投资。
姜丽娜尽力保持着微笑,跟在周子敬身边,听着他与别人侃侃而谈,感觉自己像是误入天鹅群的丑小鸭一样格格不入。
中间她试图对一幅色彩浓烈的抽象画表达一点自己的看法,刚说了两句,周子敬便淡淡地打断她,对那位画廊主人笑道:“她还在上学,对这些理解还浅。”随即,他便将话题引向了画作的金融属性。
那一刻,姜丽娜感觉自己像个被家长代为道歉的小孩,所有试图展现的自我都被轻描淡写地否定和覆盖了。
她脸上的笑容几乎维持不住,只能借着喝酒的动作掩饰眼底的难堪。
酒会结束后,在回程的车上周子敬似乎心情不错,甚至难得地夸了她一句:“今天这条裙子选得不错,丝绸的质感很适合你。”
若在平时,姜丽娜会为此欣喜,但此刻,这句夸奖听在她耳里却变了味道,仿佛她所有的价值只在于这条符合他审美的裙子,而她这个人本身的思想、感受,都是无关紧要甚至需要被修正的。
她靠在椅背上,看着窗外流转的霓虹,第一次清晰地体会到,这份令人艳羡的风光背后如履薄冰的压抑。
她像一只被豢养在金丝笼里的雀鸟,主人给予丰富的食水和华丽的牢笼,却剥夺了她鸣叫的自由,甚至规定了她梳理羽毛的姿势。
那些昂贵的礼物不再是甜蜜的证明,而成了无形的枷锁,提醒着她必须时刻保持“配得上”的状态。
周子敬的“爱”,更像是一种占有和改造,她得到了进入云端的门票,却发现云端之上规则严苛,她必须时刻警惕才能勉强站立。
回到宿舍,卸下精致的妆容和昂贵的衣裙,她感到一种深入骨髓的疲惫。
手机屏幕上,班级群里还在热闹地讨论着某个功课,李志远在群里发了一份他整理好的复习资料,@了全体成员,态度一如既往的朴实诚恳。
那个简单到甚至有些粗糙的世界,此刻对她来说竟产生了一种莫名的吸引力。
但那念头只是一闪而过,便被她自己强行掐灭了,她已经走上了这条通往云端的路,哪怕路上布满荆棘,哪怕需要戴上沉重的假面,她也只能走下去。
她拿起那件周子敬夸过的丝绸裙子,小心翼翼地挂进衣柜的最里层,仿佛那不是一件衣服,而是一个她必须背负的、华丽而沉重的壳。
甜蜜是真实的,但砒霜的滋味也已悄然渗入喉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