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宓警惕着他随时犯病,被他拉着手也没吭声,在他带着自己步上阶梯时生出些许疑惑,眼看着他要拉着自己坐在那张紫檀龙椅上,她顿时急了,想要扯开他的手:“陛下,这样于理不合。”
龙椅背板上那头在水波云纹中浮动着的那头面目狰狞、姿态庄重的龙仿佛也在对她怒目而视。
桌案上摆着许多奏疏文章,兼有许多北国内政情报,于公于私,庄宓都不想有和它们接触的机会。
朱聿不由分说地重新握住她的手,八宝提盒被他随意搁置在桌案上,浑然不顾压着了哪位朝臣费尽心思递来的奏疏。
“孤就想坐在这儿喝。”
语气是不容人质疑的傲慢与不耐。
庄宓被朱聿拉着坐在他腿上,身体发僵。
要是被人看见这一幕,定然痛心疾首,说她媚。功了得,短短数日就迷惑得他们的君主失了理智。
这是南朝那些人喜闻乐见的事。但庄宓发自内心地排斥自己和妖妃、祸国这些字眼扯上关系。
她不是那样的人。她也不会是那样的人。
有什么东西落下,飞快洇湿了他的衣裳。
他甚至感受到了那些泪珠的温度,烫得他阵阵发冷的身体一震。
朱聿扭着她的肩一看:“这有什么可哭的?那么多人想坐,都没命坐上来。”
他的语气里带着显而易见的不以为意和疑惑。在他看来,这是殊荣,是她必须不胜欢欣的恩赐。
庄宓低下头,不说话,一双眼却像是蓄满了水汽的云,发狠似地往下落雨,有几滴落在他手背上,烫得朱聿也跟着起了火。
“你在闹什么?”
朱聿看着她低下头,固执地想要掰开他钳制着她身体的那只手,力道不见得有多大,朱聿却在她沉默的抗拒里读出了她此时的厌恶。
明显到她甚至不愿意藏。
朱聿捏起她的下巴,迫使着她抬起头来,一双漆黑狭长的眼扫过她:“贵妃,孤以为你是个识趣的人。”
指腹下的面颊微冷,是被泪水冲刷过的痕迹。
被他直勾勾盯着的庄宓仍旧垂着眼,那阵难堪又自厌的情绪来得太快,像是积满了水汽的乌云,压在头顶,让她浑身都不舒服。
她知道,她应该软下姿态和他赔罪。
但只要一想到她现在坐在哪里,面对的又是什么,庄宓才想软下的态度又悄然冷硬。
“这样于理不合。”她只说了这么一句话,又去掰他的手,“请陛下放妾下去。”
朱聿松开捏着她下巴的手,转而轻轻抚上她后背,凉沁沁的掌心紧紧贴着她微颤的身体,一个用力,庄宓避无可避地又往他怀里靠了靠。
“你哪儿得来的歪理?孤让你坐,你就可以坐。”
刚刚升起的那几分微妙的愉快早已消失不见,朱聿眉头皱着,深邃眉弓下一双狭长凤眼里不耐明显,他不知道她为何一反常态,变得和那些朝臣一样古板、不知变通。
她的使命就是让他高兴,旁的有什么要紧?
庄宓双手贴在他胸膛上,嘴角紧紧抿着。
那绝不是一个顺从的姿态。
“这样于理不合。”她轻声重复着那句话,“妾不想给人落下话柄,不想做影响陛下朝政的变数,不想遂了那些人的意,坐实欲令陛下亡国的不轨之心……够了么?陛下若肯高抬贵手,放妾一条生路,妾感激不尽。”
殿内一片寂静,只有不知何时落下的淅沥雨声悄然回荡,寒风四起,这座本就令人心生寒意的宫室此时更是冷得像是冰凿雪刻的一般。
她一连说了三个不想,那双平时总是显得温柔多情的眼被冲洗得格外澄明,因此在话音落下之余,她眼瞳里含着的情绪遮无可遮,朱聿看得分明——她对这里的一切都很抵触,包括他。
或者说,尤其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