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小姐也不知道自己的名字,因为她是个孤儿。
她的父母都是激进的爱国青年,也为自己的“激进”付出了生命的代价。她们离开时夏小姐太小了,小到她日渐忘记了自己的姓名,只知道自己姓夏。她不知道父母有没有亲人,或许她们死了,或许她们不知道自己的存在,总之没人来照管她。
如果生在现在,即使没了父母,也有许多家庭等着收养,再不济还有福利院照顾。可惜她生在那个动乱的年代,没人关注一个无财无势的幼童死活。
她当过苟延残喘的乞丐,当过卑躬屈膝的奴仆,做过红极一时的歌女,如今成了财力过人的实业家;她为了一点施舍将头埋进尘埃里,为了抢一口馒头打破过头皮,也毫不留情扎破过调笑者的血管……夏小姐在苦难中挣扎,却从未放弃过求生。
她的生意涉及药品、棉纺和机器等众多行业,她从不让利于民,也不拒绝和军阀或者外商交易,说话行事狂妄恣意。大家私下都骂她是个冷心冷肺的怪物,只是迫于她的威势,明面上敢怒不敢言。
然而就是这样一个“怪物”,在战争降临岳城的时候拒绝了敌人的笼络,并在濒死之际将全部药品和身家捐给了抗战军队。
夏小姐从不认为自己是个好人,她尝遍世情冷暖,从不同情任何人;她吃尽生活的苦头,却热切渴望活着。因此她发誓绝不会像自己的父母那样愚蠢,为了莫须有的信念断送性命。
可她最终做出了和她们一样的选择。那一年,她二十八岁。
临死前,她竟然想起了自己的名字——夏新荼。
开到荼蘼花事了。人们常说,荼蘼春生夏死,是末路之花。夏父夏母却认为,它是新生之花,生命的凋落往往孕育着新的希望。
荼蘼不争春,只想看看夏日耀目的烈阳。
新荼合眼时,仿佛看见了黎明的曙光。
……
林锐的笔力果然深厚,水花在字体上晕开,尚闻溪才意识到,抬手擦掉脸上的泪痕。
裴进不着痕迹地收回下意识伸出去的手。
“我想演这个!”尚闻溪抬头,撞进墨绿的眼底。
像一场雨后夹杂着水汽的薄雾和空旷新野的春风相撞。
尚闻溪的粉丝说,她有一双很会爱人的眼睛,当她的眼睛看向你时,你会下意识忽略浮于表面的清冷和高傲,只被其中的美丽和柔情深深吸引。如果这双眼睛含情脉脉地看向你,那么她的任何话语或举动,你都无法拒绝。
裴进深以为然,因为第一次见面,她就沉醉于这双眼睛。
“下个月进组可以吗?”裴进笑容中藏着宠溺,这个剧本本来就是照着尚闻溪的喜好量身定制的。
“可以,那我明天就跟秦姐说一声。”尚闻溪现在在拍的是一部仙偶的女二,很快就结束了,也就是说下个月进组她还可以休息几天。
因为质量颇高的新剧本,尚闻溪的笑容都明媚了许多,整个人涌现出不同寻常的活力。
裴进有点“嫉妒”,如果什么时候尚闻溪对她像对演戏一样热情就好了。想想挺好笑的,过了这么多年,她还是为了同样的原因“吃醋”。
“对了,导演是谁?什么时候试戏?”高兴过后,尚闻溪想起了正事。
“不用,如果你想的话,可以自己录一段你喜欢的发给郭导,我把他微信推给你。”就算试戏也不过是走过场而已,这部戏本就是为她准备的。
尚闻溪内心有些复杂,不言而喻,裴进在给她喂资源。话在舌尖打了几个转,她还是开口说“好”。她还没有清高到拒绝送到手边的好角色,何况是裴进给的。
网友常说,闻溪的气质很清冷,不食人间烟火般无欲无求。
可惜没有人真的无欲无求。
是人,都有欲望。只不过,有的人是火山喷发的灼热岩浆,有的人是清溪下的暗流涌动。
有时候,闻溪不太确定她的欲望。小时候,爱和陪伴是她的欲望;在学校,成绩和好人缘是她的欲望;几年前,学校附近的二人公寓是她的欲望……现在,她自己也不是很清楚,或许是表演,或许是万人空巷。
但至少这一刻,手里的剧本是她很清晰的欲望。不问来处、不知归途的欲望。
“剧本我先拿走了,明早再给你,晚上好好休息。”裴进说完,头也不回地离开。
尚闻溪熬夜看剧本的想法被迫夭折了,欲言又止地看着离去的窈窕身影。走这么快,她叹了口气扑上床,把脸埋进柔软的被子里,嘴角渐渐扬起一点弧度。
裴进走出了追债的气势,飞快回到主卧。
呼~,还好走得快,不然肯定招架不住了。如果尚闻溪用念念不舍的眼神看她,就算是为了她手里的剧本,裴进也很难拒绝她的要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