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宗□□亲自主持,这仪程规制,怕是寻常宗室子都比不得!”
街头巷议,羡慕惊叹不绝于耳。赵明月听着这些,看着眼前堆积如山的礼仪竹简,只觉头大如斗。
“子衿,这周礼……也太过繁复了!”她瘫在书房席上,对着正在翻阅流程册子的子衿哀叹,“我感觉比同时掌管五个厨房的宴席还累人!”
子衿放下册子,抬眸看她,眼中带着清浅笑意:“宗室婚仪,关乎国体,自当郑重。你若觉得繁琐,一些细务交由我来应对便是。”她语气微顿,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调侃,“还是说……明月你心生怯意了?”
“谁怯意了!”赵明月如同被踩了尾巴,立刻弹坐起来,“我这是……重视!对,人生大事,岂能马虎!”她嘴硬,可一想到那无法回避的“洞房”环节,心底便发虚,眼神又开始游移。
(赵明月的心理活动:完了完了!到时候同牢合卺,共处一室……难道真要……同榻而眠?我这身份怎么瞒?子衿那么聪明,万一……系统!有没有什么‘隐身术’或者‘记忆消除术’临时体验版?!)
【宿主,请保持理智。本系统是美食辅助系统,不具备超自然能力。建议宿主依靠自身智慧与……演技。或可参考系统之前提供的‘应急预案’(尽管被宿主评为馊主意)。】
“你那也叫应急预案?!”赵明月内心泪流满面。
子衿将她那点强撑镇定下的慌乱尽收眼底,只觉有趣。这平日里运筹帷幄、妙思泉涌的“少年”,遇此人生大事,竟像个不知所措的孩童。她起身,走到赵明月身边坐下,轻轻倚靠在她肩头,感受着她瞬间绷紧的身体,低语道:“明月,无需如此紧张。婚仪不过是形式,你我之心,早已相知。往后岁月,携手同行便是。”
这温柔的依靠和话语,如同春风,稍稍抚平了赵明月心中的焦躁。她伸手环住子衿,将脸颊埋在她带着冷香的发间,闷声道:“嗯。就是……怕这繁琐礼仪,让你受累。”
“傻瓜。”子衿轻笑,在她怀中调整了个更舒适的姿势,“能与你光明正大,受命成婚,已是幸事,何谈受累?”
接下来的三个月,整个明月食肆乃至频阳城,都围绕着这场盛大的婚礼运转。郑媪带着人洒扫庭除,准备宴席物料;阿壮、阿力精神抖擞,将各处打理得井井有条;计然领着青禾、墨书,忙得脚不沾地,核算开支,登记贺礼;黑伯则不动声色地加强了所有明暗岗哨,确保万无一失。蒙毅将军亦派人送来贺礼,是一柄装饰古朴、刃如秋霜的短剑,寓意勇武与守护。
终于,在宗□□卜筮选定的初夏吉日,秦昭襄王五十年,一个惠风和畅、玄鸟于飞的日子里,婚礼如期举行。
天色未明,赵明月便被黑伯与郑媪唤起,沐浴薰香,更换婚服。她穿着宗□□送来的标准新郎玄端:青黑色的缯帛上衣,象征天;赤黄色的下裳(纁裳),象征地;腰间系着棕红色的蔽膝与黑色大带;足踏赤舄(红色复底鞋)。这一身庄重典雅的服饰,将她挺拔的身姿衬托得愈发肃穆英挺,只是那繁复的层叠穿着与宽大袖袍,让她行动间颇感束缚。
“小美,我感觉自己像个被精心包装起来、即将送入洞房……呃,是送入婚礼现场的贡品。”赵明月对着铜盆中模糊的倒影嘀咕。
【宿主,经美学扫描,您目前的形象符合本位面贵族青年婚礼仪容标准,庄重挺拔,气宇轩昂(如果忽略您内心关于‘贡品’的诡异联想)。请保持仪态,迎接您的重要时刻。】
“我谢谢你的扫描……”赵明月努力调整面部肌肉,挤出一个符合场合的、庄重而不失喜悦的表情。
另一边,子衿在侍女们的服侍下,穿上了更为华美的“纯衣纁袡”。礼服以玄色(黑中扬赤)的厚重丝帛为主,衣缘饰以浓烈的纁色(赤黄),庄重而神圣。青丝被绾成华丽的假髻(次),簪以玉笄、珠饰,脸上并未覆盖后世常见的红色盖头,而是以一袭轻薄如雾的玄色纱縠(hú)遮掩容颜,使其清丽的面容在纱后若隐若现,更添一份神秘与高贵。平日里的清冷气质,在这身极具象征意义的婚服衬托下,化为一种令人不敢直视的端严华美。
(子衿的心理活动:这身纯衣纁袡,曾只在典籍与旧梦中出现。如今真切着于己身,为的是那灶台前挥汗如雨、商场上挥斥方遒、私下里却会为她一句夸赞而眼眸亮如星辰的“少年”。无论今夜将如何,此心已定,此情不渝。)
吉时到,钟鼓齐鸣,乐声悠扬。赵明月乘坐装饰着彩帛的马车,在庄重的仪仗簇拥与无数百姓的围观中,前往临时设为准公主府的别院“亲迎”。每一步都遵循古礼,沃盥净手,奠雁为赞。当赵明月在赞礼官的唱引下,步入厅堂,见到那位身着玄纁礼服、轻纱遮面、静立于堂前的子衿时,周遭的一切喧嚣仿佛瞬间沉寂。
她深吸一口气,依照礼仪,上前,郑重地执起子衿从宽大衣袖中伸出的手。指尖相触,两人皆是一颤。子衿的手微凉,而赵明月的手心因紧张而沁出薄汗。
“我来了。”赵明月低声,语气带着不易察觉的紧绷。
轻纱后,传来子衿一声几不可闻的、带着安定力量的回应:“嗯。”
接下来的仪式在宗□□官员主持下,庄重而有序。对席而坐,同牢而食,合卺共饮……每一个环节都充满了古老的寓意。当两人共饮那杯象征合二为一、同甘共苦的醴酒时,赵明月透过子衿面前那层轻薄的面纱,看着她朦胧却专注的轮廓,只觉得酒液甘醇,远不及心中情意之万一。
婚宴设于别院正厅,宾客云集,觥筹交错。赵明月作为“新郎”,需周旋于宾客之间,尽管多是象征性的浅酌,也架不住人数众多。待到礼成,被引入精心布置的新房时,她已是面颊微酡,步履虽稳,心却跳得如同擂鼓。
新房内,红烛高照,映照着满室喜庆的布置。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新木与香料混合的气息。侍女们悄无声息地退下,掩上房门。
喧嚣散去,满室静谧,只剩下烛火燃烧的细微噼啪声,以及……彼此清晰可闻的呼吸声。
赵明月看着静坐于床榻边、依旧轻纱遮面的子衿,刚刚被礼仪和酒精压下的紧张,如同潮水般再次汹涌袭来,瞬间攫住了她的心脏。最关键、也最让她无所适从的时刻,到了。
(第二十六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