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夏之交的天气,如同孩儿面,说变就变。前一日还是晴空万里,暖风熏人,后一日便乌云密布,淅淅沥沥地下起了冷雨。连绵的阴雨带来了湿寒之气,也成了压垮子衿本就偏弱身体的最后一根稻草。
那场与赵明月共同完成“比翼同心卷”的温馨协作,带来的愉悦似乎还未完全从心底散去,子衿便感到了一阵强过一阵的寒意与疲惫。起初,她只以为是寻常的春困或是轻微着了凉,并未十分在意。毕竟,明月食肆庞大的事务如同永不停歇的齿轮,需要她时刻保持清醒的头脑去掌控。她只是比平日多添了一件外衫,依旧端坐于书案之后,处理着来自咸阳、栎阳等地的文书和账目。
赵明月是最先察觉到不对劲的。她发现子衿翻阅竹简的速度慢了下来,偶尔会以手支额,眉心微蹙,那平日里清亮如寒星的眼眸也蒙上了一层淡淡的倦意。
“子衿,你是不是不舒服?脸色看起来不太好。”赵明月放下手中正在试验的新款酱料,走到她身边,关切地伸手想探她的额头。
子衿微微偏头避开,勉强笑了笑,声音比平时更轻软些:“无妨,许是昨夜未曾睡好,有些乏了。”
“肯定是这几天变天,着凉了。”赵明月不容分说,拉起她的手,触手一片冰凉,“手这么凉!快去榻上歇着,这些事明天再看也不迟。”
“真的没事……”子衿还想坚持,却被赵明月半扶半抱地从席上拉了起来。
“听话!”赵明月难得在她面前露出如此强硬的态度,眉头紧锁,“身体要紧!我让郑媪煮碗姜汤来,你喝了好好睡一觉。”
子衿拗不过她,也确实感到阵阵头晕目眩,便由着她扶自己到内室的榻上躺下。赵明月为她盖好锦被,又摸了摸她依旧冰凉的双手,心里揪紧了一下。她匆匆去厨房,亲自切了老姜,加了红糖,熬了一碗滚烫的姜汤,看着子衿勉强喝下,这才稍稍安心。
然而,病势的凶猛远超她们的预料。入夜后,雨声渐沥,气温骤降。子衿开始发起高烧,原本苍白的脸颊染上不正常的绯红,呼吸也变得急促起来。她蜷缩在厚厚的被褥里,却依旧冷得浑身发抖,齿关轻颤,意识渐渐模糊,陷入了时而清醒、时而昏沉的境地。
“冷……好冷……”细碎痛苦的呓语从她干裂的唇间溢出,微弱得几乎被雨声淹没。
守在外间的赵明月本就睡得不踏实,隐约听到动静,立刻惊醒,披衣起身来到内室。借着窗外微弱的天光和室内长明的一盏小灯,她看到子衿痛苦蜷缩的身影,心中猛地一沉。她快步上前,伸手一探她的额头,那滚烫的温度让她瞬间慌了神。
“怎么这么烫!”赵明月的声音都变了调,心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又疼又慌,几乎要喘不过气。“子衿!子衿你醒醒!”
子衿微微睁开眼,视线涣散,努力聚焦在赵明月写满焦急的脸上,想说什么,却只化作一声模糊的呻吟,又无力地闭上眼,身体因为寒冷而更紧地蜷缩起来。
“黑伯!黑伯!”赵明月朝外间急喊,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快去请医者!要快!”
如同影子般守候的黑伯几乎立刻现身,他看到榻上子衿的模样,古井无波的脸上也瞬间变色,二话不说,转身便冲入了夜雨之中。
赵明月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她立刻让人将炭盆移近,又添了炭,让室内温度升高。她打来温水,拧了细麻布,坐在榻边,一遍遍、极其轻柔地为子衿擦拭额头、脖颈、腋下和手心脚心,试图用物理方式为她降温。她的动作专注而小心翼翼,仿佛在对待一件稀世易碎的珍宝,每一次擦拭都充满了难以言喻的心疼。
“没事的,子衿,没事的,医者马上就来了……”她一边擦拭,一边低声喃喃,不知是在安慰子衿,还是在安慰自己那颗惶惑不安的心。
(赵明月的心理活动:怎么会这样?白天还好好的……都怪我,没有更坚持让她休息!她那么瘦,平时看着就让人心疼,现在……看着她这么难受,比我自己生病还难受一百倍!系统!系统你有什么办法吗?退烧药?抗生素?)
【叮!检测到目标人物生命体征出现异常,体温异常升高,伴有寒战,疑似急性风寒入里化热。警告:本位面医疗条件有限,宿主请保持冷静,优先依靠本土医疗手段。系统无法直接提供现代药物,避免引发不可预知后果。但可提供物理降温辅助方案优化建议:可用低度酒(如有)稀释后擦拭大血管处,散热效果更佳。另,宿主情绪波动剧烈,请注意自我调节。】
“酒?对!酒!”赵明月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立刻吩咐吓坏了的郑媪去找店里最淡的酒来。她按照系统的建议,用兑了水的淡酒,更加仔细地为子衿擦拭。看着她因不适而微微蹙起的眉头,感受着她肌肤不正常的滚烫,赵明月的心也跟着一抽一抽地疼。
黑伯很快带着一位须发皆白、提着药箱的老医师冒雨赶回。老医师诊脉良久,眉头越皱越紧,最终叹了口气:“这位姑娘……唉,素体羸弱,元阳不足,乃沉疴旧疾之象。平日需精心温养,忌劳神,忌寒湿。此次外感风寒,邪气直中于里,故发热恶寒交替,来势汹汹。老夫先开一剂麻黄附子细辛汤加减,助其发散寒邪,通达阳气。然此药性峻,需得谨慎服用,先退高热要紧。至于后续……病去如抽丝,非一日之功,需长期温补调理,静心安养,万万不可再殚精竭虑了!”
这番话听得赵明月心头沉重。她深知子衿看似清冷坚强,实则内心背负太多,掌管偌大产业,周旋于各方势力之间,怎能不“劳神”?
黑伯立刻亲自去抓药、煎药。整个明月食肆的后院,因子衿的突然病倒而陷入了一片低压的忙乱与担忧之中。赵明月当机立断,让黑伯传话下去,所有非紧急事务暂由各店长和区域管事自行决断,或交由计然汇总处理,不得前来打扰子衿静养。她将自己全部的精力都投入到了照顾子衿这件事上,寸步不离。
喂药成了最艰难的任务。子衿昏沉中难以吞咽,苦涩的药汁常常从嘴角溢出,弄脏了衣襟。赵明月极有耐心,她用小小的汤匙,舀起一点点药汁,轻轻撬开子衿的齿关,小心翼翼地喂进去,然后轻柔地抚着她的喉咙,帮助她咽下。一遍又一遍,不厌其烦。
“子衿,乖,张嘴,喝一点……”
“再喝一口,喝了就不难受了……”
“对,就是这样,真乖……”
她那温柔至极、仿佛哄着珍宝的语气,让一旁偶尔进来送东西的黑伯和郑媪都为之动容。当看到她成功喂进一勺药时,脸上那瞬间闪过的、如同打赢了一场胜仗般的细微喜悦,更是让人心头发酸。
高烧反复折磨着子衿,她时而浑身滚烫如火炭,时而又仿佛置身冰窖,冷得瑟瑟发抖,意识模糊地呓语着“冷……好冷……”。
在她颤抖着喊冷的时候,赵明月会毫不犹豫地脱去自己的外衫,只着中衣,掀开被子一角,小心翼翼地躺进去,将她连同被子一起紧紧拥入自己怀中,用自己的体温去温暖她冰冷颤抖的身体。子衿的身体滚烫与冰凉交替,柔软而脆弱,隔着薄薄的寝衣,能清晰地感受到那不寻常的温度和细微的、无助的颤抖。赵明月紧紧抱着她,下巴轻轻抵着她的发顶,手臂环住她单薄的背脊,试图将所有的温暖和力量都传递给她。
(赵明月的心理活动:怀里的人这么轻,这么软,仿佛一用力就会碎掉。平日里那个智珠在握、清冷高贵的子衿不见了,只剩下这个脆弱得让人心痛的女孩。什么美食帝国,什么秦王召见,什么系统任务,此刻都变得虚无缥缈,毫不重要。我只要她好起来,只要她不再受这种苦。这种想要守护她、为她抵挡一切风雨的心情,如此强烈,汹涌得几乎要将我淹没。我绝不能失去她。)
黑伯端着新煎好的药进来时,看到的正是这一幕。赵明月只穿着中衣,坐在榻边的脚踏上,上半身几乎伏在榻沿,将子衿露在被子外的一只手紧紧握在自己双手之中,她的额头抵着两人交握的手,背影显得疲惫而脆弱。虽然并未有更逾矩的接触,但一个男子(在黑伯认知中)如此守在未婚女子的病榻前,衣冠不整(只着中衣),姿态亲密(紧握着手),已是极为不合礼数!
黑伯脚步猛地顿住,脸色瞬间沉了下来,眉头紧锁,眼中闪过一丝震惊与不赞同。他自幼守护子衿,深知礼法规矩的重要性,更明白姑娘身份特殊,岂容一个“男子”如此接近?他当即重重咳嗽了一声。
赵明月被惊醒,猛地抬起头,脸上带着未褪的焦虑和疲惫。看到黑伯沉凝的脸色和不赞同的目光,她立刻意识到自己的行为在此时此地是何等惊世骇俗。她连忙松开子衿的手,有些慌乱地站起身,拉过一旁的外衫匆匆披上,脸上发热,解释道:“黑伯,我……我只是想给她一点暖意,她一直喊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