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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六章（第1页）

从普陀山回来后，高黎仿佛变了一个人。她身上那种属于职场精英的锐利和偶尔流露的焦躁被彻底磨平，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沉的、近乎哀伤的平静。她回到橙子大厦，用最快的时间，冷静、有条理地完成了所有工作的交接。

当她将工牌和辞职信放在李荔总监桌上时，这位阅人无数的女上司沉默地看着她，目光里没有惊讶，只有深深的惋惜。

“高黎，”李荔叹了口气，声音不复平时的雷厉风行，带着难得的温和，“坦白讲，你刚来的时候我对你是有偏见的，以为就是一个闲着无聊来打发时间的富家女。但很快我就发现我判断错误，你是真的很认真对待这份工作。

我在你身上，看到了刚入行时的自己，对这个行业充满最纯粹的抱负和热爱。眼睛里容不得沙子，还没被那些坏风气浸染，一心只想制作出好作品的样子，总能让我想起刚入行的自己。”

她站起身，走到高黎面前，拍了拍她的肩膀：“我真的很欣赏你，甚至已经开始喜欢和你一起共事。我不知道你具体遇到什么事，但看得出来，对你很重要。我希望你记住，只要我还在这个行业，你还对影视感兴趣，随时欢迎你回来。”

高黎眼眶微热，她深深鞠了一躬：“谢谢李总，这段时间，承蒙您包容照顾。”

没有过多的寒暄，她干脆利落地离开了这座曾经承载着她独立梦想的玻璃大厦。过去的一切，财富、地位、证明自我的渴望，与南徽失去的相比，都轻如尘埃。

从那天起，高黎的生活重心只剩下一个——医院。

她成了南徽病房里最固定的“摆设”。每天清晨，她会带着温热的、南徽喜欢的清粥小菜准时出现；夜晚，她会等南徽睡着后，才在旁边的陪护床上和衣而眠。

她变得无比耐心和细致。南徽因为伤势和药物作用，胃口不好，她就变着花样地准备餐食，一小口一小口地哄着她吃。南徽躺久了身体僵痛，她就学着专业的按摩手法，小心翼翼地为她放松肌肉。

更多的时候，她会给南徽读书。

她带来了里尔克的诗集，声音轻柔地念着：“此刻有谁在世上某处走，无缘无故在世上走，走向我。”

阳光透过窗户，照在南徽安静聆听的脸上，也照在高黎低垂的眼睫上，掩盖了那后面深藏的痛楚。

她读《小王子》：“我一直都在寻找世界上最美的东西，而当我遇到你时，我知道，我找到了……”她声音不由自主地哽咽一下，然后迅速用翻书的动作掩饰过去。

有时，她们不说话，安静地各自看书。偶尔，其中一人会抬起头，目光自然而然地落在另一人专注的侧脸上，感受因为对方的存在所带来的、那种令人心安的磁场。无需言语，便又安心地埋首于书页。

书页翻动的脆响，便能感知到整个世界都安稳地各就其位。

高黎也会推着南徽的轮椅，去医院楼下的小花园晒太阳。秋日的阳光暖融融的，桂花散发着甜香。她们看着其他病人被家属搀扶着慢慢行走，看着树叶一片片变黄、飘落。

“等你康复后，”高黎蹲在南徽的轮椅前，帮她拢了拢膝上的薄毯，仰头看着她，笑容明亮，“我们再去小樽看雪，好不好？再去在家神秘的咖啡馆好不好？”

南徽看着她，伸出手轻轻摸了摸她的脸颊：“好。”

可是，当南徽转开视线，看向远处蹒跚学步的孩子时，高黎脸上的笑容就会僵住，只剩下无尽的悲凉和心疼。她的嘴角依旧保持着上扬的弧度，可那双漂亮的眼睛里，却迅速积聚起水汽，仿佛下一秒就要决堤。她赶紧低下头，假装整理轮椅的刹车，用力眨回那些不争气的眼泪。

她想起诊断结果：右腿多处软组织挫伤，但最严重的是右脚踝。复杂的粉碎性骨折，伴有严重的韧带撕裂和神经损伤。医生面色凝重地告知，经过最精心的手术以及康复训练后，她能够恢复正常行走已是万幸，但想要再次承受专业舞蹈训练的强度，尤其是芭蕾、现代舞这类对脚踝力量和灵活性要求极高的舞种，可能性微乎其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