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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四章（第1页）

橙子大厦的灯光在夜色中依旧明亮。

高黎刚结束一个还算愉快、顺利的会议，正准备下班。

手机铃声响了起来。是高乐乐。

“姐！你赶快回来！”高乐乐的声音带着哭腔，“你房间的东西全都被搬到院子里了，不知道爸爸要做什么？姐你赶紧回来吧……”

高黎握着手机的手指瞬间冰凉。

DB12黑武士在城市飞驰，引擎的低吼被车窗过滤成一声克制的叹息，但转速表上猩红的指针仍暴露着它被压抑的愤怒。

城市的霓虹在高黎眼中化作模糊的光带，心脏在胸腔里疯狂地跳动，不是悲伤，是一种近乎荒谬的、被彻底侵犯和践踏的愤怒。

车子尚未停稳，她便推开车门。冲进院子的瞬间，灼热的气浪混合着刺鼻的焦糊味扑面而来。

火光。

刺眼的火光。映满高黎的瞳孔。

那不是小小的火苗，而是一大堆被精心堆积、正在熊熊燃烧的……她的过去。她的时装、限量版的鞋、珍稀皮质的包包，她珍藏的艺术书籍、绝版杂志……

最令她崩溃的，是火焰中扭曲变形、噼啪作响的，是她耗费无数心血与时间从世界各地淘来的黑胶唱片，还有那几台她视若珍宝、擦拭得一尘不染的古董手摇留声机，木壳在火中开裂，金属部件熔化，发出无声的哀鸣。

那些不仅仅是物品，那是她的记忆，她构建起来用以抵御虚无的、充满美感的世界。此刻，正被她的亲生父亲，以最粗暴、最残忍的方式，付之一炬。

火焰贪婪地舔舐着她的世界。

巨大的悲痛和愤怒像海啸般席卷了高黎，让她浑身都在发抖。她的目光从燃烧的火堆，缓缓移到父亲脸上。

他就站在离火堆不远的地方，背着手，跳动的火光在他冷静的脸上明灭，如同一位莅临火刑现场的大法官。

“为什么？！”高黎冲到父亲面前，声音嘶哑，带着一种濒临崩溃的哭腔，“为什么？！我究竟做错了什么……？我不过是喜欢女人而已！我不过是想活得更像自己而已！我究竟做错了什么您要这么对我？！啊？！”

“您说啊！”

“为什么要这么对我？！”

“我做错了什么？让您这么恨我！”

“您说啊……”

“我是一个人，不是一个没有情感的机器。如果我能控制可以喜欢谁、不喜欢谁，那就好了……”

“那我就不用承受这些了！我就没有那么痛苦了！”

她歇斯底里地哭喊着，每一个字都像是从撕裂的喉咙里挤出来的。泪水模糊了视线，但她死死地盯着父亲，想要从他眼中找到一丝一毫的动摇或怜悯。然而，没有。只有冰冷的、不容置疑的权威。

“我是在告诉你一个道理，”高盛达终于开口，“你现在拥有的这一切，是从何而来。离开我，你珍视的这一切，你所谓的做‘自己’，其实就是个笑话。”

他的声音不高，却在木柴的噼啪声中清晰得可怕，

这句话比任何殴打都来得残忍。

这一刻，高黎心中最后一点对亲情的幻想，彻底熄灭了。比那堆火焰熄灭得更快，更彻底。

她忽然笑起来。泪水奔涌而出，不是出于悲伤，而是出于一种极致的荒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