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指依旧有一下没一下地敲击着沙发扶手。
可能他是在思考这段话到底是真是假。
那节奏缓慢而压抑,日光透过巨大的玻璃窗,在他苍白的侧脸上投下明暗交错的光影,让他看起来更像一尊没有温度的雕塑。
“噢,模糊了?”
他终于开口,声音低沉,带着一种洞悉般的寒意。
“那是不是应该让我帮你回忆一下,我亲爱的未婚妻?毕竟,你曾经可是那么乐于助人,尤其是热衷于提醒我!”
他的话语像拉开了某个尘封记忆的锁扣,旧日的尘埃与腥气扑面而来。
姜未的心脏疯狂跳动着,她知道自己即将听到的,绝不会是什么愉快的往事。
“你还记得你第一次来达西庄园吗?”
艾里奥斯的目光飘向窗外,仿佛穿越了时光。
“那时你大概十二岁?还是十三岁?跟着你那高贵的母亲,前来拜访。当然,名义上是拜访,实则是来审视老达西旁这个突然冒出来的、碍眼的杂种,并且会把婚约给了这个杂种。”
他顿了顿,嘴角扯出一个没有笑意的弧度。
“你穿着粉蓝色的蓬蓬裙,头发梳得一丝不苟,戴着珍珠发卡,像个精致的瓷娃娃。在众人面前,乖巧、羞涩、礼仪完美,赢得了所有长辈虚伪的夸赞。”
“其实,从第一眼见到你开始,我就看出了你心里的虚伪,即使表面上装的再真,内心的虚伪还是掩盖不住。”
他的眼神转回来,落在姜未身上。
“当你偶然在花园遇到独自一人、试图避开所有视线的我时,精致的外壳就剥落了。”
“你说——”
他的声音模仿着一种娇嫩却充满恶意的腔调,惟妙惟肖,让姜未几乎能想象出那个场景。
“‘哦,你就是那个从外面带回来的艾里奥斯?我名义上的未婚夫!’
你上下打量我,目光里是毫不掩饰的挑剔和鄙夷,‘你的衣服料子真差,是下人们穿的吗?还有你的头发,怎么这么乱,像鸟窝一样。’”
听到这里,姜未能感觉到这具身体似乎泛起一阵细微的战栗。
以卡罗琳原本的性格,恐怕更多的是事不关己的冷漠,或者参与欺凌后的隐秘快感。
艾里奥斯仿佛沉浸在了回忆里,灰绿色的眼睛深处涌动着旧日的阴霾。
“那只是开始而已。”
他继续说,语气恢复了平直的冰冷。
“之后的每一次你来庄园,或者在某些社交场合偶遇,你总能找到机会。有时是不小心把果汁洒在我的外套上,然后惊呼哎呀,对不起,,你的衣服反正也不值钱吧?
有时是和你的那群朋友窃窃私语,用恰好我能听到的音量议论我的出身,嘲笑我的沉默寡言。
有时是故意在我经过时,提起达西家族其他孩子正在享受的荣耀或礼物,然后故作天真地问,你有收到吗?哦,我忘了,你只是一个下贱的人。’”
他站起身,缓缓踱步到书架前,背对着姜未,但那股压抑的气息却弥漫在整个房间。
“最精彩的一次,是在老达西的某次生日宴会上。我被勒令出席,穿着不合身的旧礼服,像个局外人一样站在角落。你,我亲爱的未婚妻,像只花蝴蝶一样周旋在宾客间,不知怎么注意到了我。你端着一杯红酒,优雅地走到我面前,假装要与我碰杯,却在最后一刻脚下一滑”
他猛地转身,目光射向姜未:“整杯酒,泼在了我脸上,浇透了我的头发和衬衫。那一刻,整个宴会厅有一瞬间的寂静,然后爆发出一阵低笑。”
艾里奥斯走近一步,居高临下地看着僵在椅子里的姜未。
阳光在他身后形成逆光,他的面孔陷在阴影中,只有眼睛亮得惊人。
“而你,我亲爱的未婚妻,你用手帕掩着嘴,眼睛睁得大大的,里面全是伪装的惊慌和无辜。天哪,我真是太笨手笨脚了!你没事吧?你的衣服!哎呀,都湿透了,这可怎么办?这料子看起来本就单薄,会不会着凉!”
“周围的人都看着,没有人指责你,甚至有人露出了赞许的眼神,瞧,达西家的小姐多么善良,即使对这样一个尴尬的存在也保持‘礼貌和关切。”
他的声音压得极低,却字字清晰地敲打在姜未耳膜上:“那杯酒是冰镇的。黏腻的液体顺着我的脸颊往下滴,冰冷的触感,混合着周围那些目光,怜悯的、嘲弄的、厌恶的、快意就像无数把细小的刀子。而你,卡罗琳,你眼底深处那一闪而过的得意,像毒蛇吐出来的信子,我至今记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