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聊未来。”兰说,“我说我不喜欢打工,想去寺庙出家。她听了,就轻轻叹口气。”
兰停顿了很久。
“我当时不知道她为什么叹气。”
阳台上的风大了些,吹动兰额前的发。
“再后来,有一年我回家,听我妈说,阿静去世了。”
兰说这句话时,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是眼睛望着对面的窗户,一眨不眨。
“什么病?”羽轻声问。
“不知道。就知道她一直很瘦,瘦到皮包骨的程度。我也没问。只是回家后,打开很久没用的社交软件,找到她的账号。”
兰从口袋里拿出手机,划了几下,递给羽。
屏幕上是简单的个人主页。头像是一个卡通头像,最后一条动态更新时间已经是许多年前。不是发帖,只是个人简介里的一句话:
「病来如山倒。」
五个字,没有表情符号,没有更多解释。
羽看着那行字,感到一种钝痛从胸口蔓延开。
“我盯着这五个字,看了很久。”兰收回手机,锁屏,“后来我就很少回家了。”
兰站起来,走到阳台边,摸着锈迹斑斑的防盗网。
“每次回来,走过这条巷子,我都会想起她。想起她说要当会计,还有她听我说想出家时的那声叹息。”
兰转过头,看向羽:
“她的年龄永远停在那里了。而我,一直在长大,变老。”
巷子里有摩托车驶过,引擎声由远及近,又由近及远。对面人家传来炒菜的声音,锅铲碰撞,油烟机的轰鸣。
兰说,“羽,你知道为什么我总是追求绝对真实吗?”
羽摇头。
“因为,我从很早起,就知道,人是会死的。”
“每个人都会死。阿静会,我会,你也会。我们所有人,总有一天,会从这个世界上彻底消失。”
兰走回桌边,重新坐下,目光看着远方。
“所以,在这么短暂的一生里,为了别人的眼光而活,不如为自己而活。至少死的时候,不会后悔没有真正活过。”
兰说着,低头笑了:“阿静死之前,不知道有没有真正为自己活过。但我希望她有。”
天色渐晚,对面的楼里陆续亮起灯。炒菜的香气更加浓郁,谁家孩子在哭,谁家电视开得很大声。
这个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南方小镇的傍晚,生老病死,柴米油盐,都在这些楼与楼之间的窄巷里发生着。
兰泡了第二泡茶。茶汤颜色变深,香气更加醇厚。
“今晚住这里吧。”兰说。
羽点头:“好。”
夜里,她们睡在兰小时候的房间。房间放着一个雕花木床,一个旧书桌。
黑暗中,羽轻声问:
“你后来去过寺庙吗?”
兰的声音很近地传来,“去过,但没出家。再长大一些发现,出家也是一种逃避。真正的修行不在寺庙,在生活里。”
羽想起阿静的那声叹息。也许当时,那个生病的女孩已经明白了一些兰还不懂的道理。
兰平躺着,双手叠放在腹部,看着木床顶上的蚊帐。
“我的童年,是发锈的冷色,是落满灰尘的空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