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老师!”孩子们齐声喊。
“今天,我们不讲课文书上的内容。”林晚舟放下粉笔,“我想先听听你们的声音。每个人,用一句话,告诉我,你现在最想说什么。”
教室里安静下来。孩子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有些不知所措。
大牛第一个举手:“林老师,我最想说……我想我阿妈了。她去年出去打工了,过年才回来。”
一个瘦小的男孩小声说:“我想……我想快点长大,帮爷爷种地。”
一个扎着马尾辫的女孩怯生生地说:“我想学唱歌。李爸说,林老师会教我们唱歌,是真的吗?”
一个又一个声音响起来。有的说想吃糖,有的说想去看海,有的说希望弟弟的病快点好,有的说想拥有一本属于自己的故事书……
没有标准答案,没有对错评判。只有最真实、最朴素的愿望,从这些小小的胸膛里,流淌出来。
林晚舟静静地听着,眼眶又一次发热。她想起在城市里,她问学生“你们的梦想是什么”时,得到的回答大多是“考重点高中”、“上名牌大学”、“找个好工作”。那些答案正确得无可挑剔,却也苍白得令人心酸。
而在这里,梦想是具体的,是触手可及的,是带着泥土气息和人间烟火的。
“谢谢你们告诉我。”等所有孩子都说完,林晚舟轻声说,“现在,我想教你们一样东西。”
她在黑板上写下两个字:诗歌。
“诗是什么?”她问。
孩子们摇头。
“诗,就是把你刚才说的那些话,用最美的语言写下来。”林晚舟说,“比如,阿吉说‘我想我阿妈了’,我们可以写成:‘阿妈的笑脸,是夜里最亮的星星,照着我的梦。’”
阿吉的眼睛一下子睁大了:“真的可以这样写吗?”
“当然。”林晚舟微笑,“诗没有对错,只有真不真,美不美。现在,每个人拿出一张纸,一支笔。我们一起来写诗。”
孩子们手忙脚乱地翻出作业本和铅笔。有的笔太短了,捏在手里很费劲;有的本子已经写满了,只能翻到背面。
林晚舟走下讲台,一个个地看,一个个地指导。
“你想写爷爷?那就写爷爷的手,爷爷的皱纹,爷爷在地里干活的样子……”
“海是什么样的?你可以想象。蓝色,广阔,有浪花,有海鸥……”
“生病很难受是吗?把那种难受写出来,就像把心里的石头搬出来…
教室里很安静,只有铅笔划过纸张的沙沙声,和孩子们偶尔小声的讨论。阳光从塑料薄膜的缝隙里透进来,在课桌上投下斑驳的光影。灰尘在光柱里飞舞,像细碎的金粉。
李从礼悄悄站在教室后门,看着这一幕。他没有进去打扰,只是静静地看着林晚舟弯着腰,耐心地跟每一个孩子说话;看着那些平日里调皮捣蛋的孩子,此刻正皱着眉头,咬着笔杆,认真地写着什么;看着阿吉写完一句,兴奋地举起本子给林晚舟看,得到肯定后,脸上绽放出灿烂的笑容。
这个新来的林老师,和他见过的所有老师都不一样。她不像那些来支教几天就走的志愿者,带着居高临下的怜悯;也不像那些只想混个资历的年轻人,敷衍了事。她是真的在教,在倾听,在把一些比知识更重要的东西,种进这些山里孩子的心里。
李从礼的心里,涌起一股复杂的情绪。有欣慰,有感动,还有一丝……他自己也说不清的、细微的悸动。
下课铃是李从礼用一根铁棍敲击挂在屋檐下的旧犁铧发出的,“当当”的声音在山谷里传得很远。
孩子们像出笼的小鸟,欢呼着冲出教室。但很快,他们又自觉地排好队,走向院子另一头的“食堂”——其实就是一个简易的棚子,下面摆着几张长桌和长凳。
午餐很简单。一大锅白米饭,一盆清炒白菜,一盆土豆炖豆角,还有一锅飘着零星油花的菜汤。菜是村里家长轮流送的,米是陈校长从镇上背回来的。
孩子们端着饭碗,蹲在院子里,或坐在台阶上,吃得津津有味。阿吉端着自己的碗,跑到林晚舟身边,把碗里的一个煮鸡蛋递给她:“林老师,给你吃。我阿妈说,鸡蛋有营养。”
林晚舟看着那个被小心剥了一半壳、还温热的鸡蛋,心里涌起一阵暖流:“阿吉自己吃,老师有。”
“不,给你。”阿吉固执地举着,“你教我们写诗,我要谢谢你。”
林晚舟接过鸡蛋,小心地掰开,分了一半给阿吉:“那我们一人一半。”
阿吉开心地笑了,露出缺了一颗门牙的牙床。
李从礼端着饭碗走过来,在她旁边的台阶上坐下。“林老师,你还习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