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晚舟是在清晨五点半醒来的。
意识先于视线恢复——先是后脑钝痛的存在感,然后鼻尖消毒水的味道,最后是手被握住的、温暖而真实的触感。
她睁开眼睛。
病房里光线昏暗,只有窗帘缝隙透进来的一线灰白晨光。天花板的吸顶灯关着,但床头柜上开了一盏小小的、光线柔和的夜灯。
借着那点光,她看见了宋归路。
那个人坐在床边的椅子上,身体微微前倾,一只手握着她的手,另一只手肘撑在膝盖上,头低垂着,像是在打盹。乌黑的长发有些凌乱地散在肩头,平日里一丝不苟的教授,此刻看起来竟有些难得的、毫无防备的疲惫。
林晚舟没有动,只是静静地看着她。
看那微微蹙起的眉头,看眼下淡淡的青色,看握着她的手——那只手骨节分明,温暖而有力,拇指无意识地在她手背上轻轻摩挲,即使在睡梦中也不曾停止。
她想起昨晚。
想起意识模糊中,宋归路握住她的手说“我来了”;想起额头相抵时,那克制的温柔;想起那句“从今往后,我就是你的家人”。
眼泪毫无预兆地涌上来。
不是因为痛,也不是因为委屈。而是因为一种近乎疼痛的幸福——原来真的有人,会在你满身是血、众叛亲离的时候,跨越千里而来,对你说“我在这里”。
宋归路似乎感觉到了她的注视,睫毛颤了颤,缓缓睁开了眼睛。
四目相对。
晨光微熹中,那双总是冷静清澈的眼睛,此刻布满了红血丝,眼底有无法掩饰的疲惫,但在看到林晚舟醒来的瞬间,瞬间亮了起来。
“醒了?”宋归路的声音有些沙哑,带着刚醒的柔软,“头还痛吗?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林晚舟摇摇头,想说话,但喉咙干涩得发不出声音。
宋归路立刻会意,起身去倒了杯温水,插上吸管,递到她唇边:“慢点喝。”
温水润过干裂的喉咙,林晚舟终于能发出声音:“……你一直没睡?”
“睡了一会儿。”宋归路轻描淡写,但林晚舟看到她眼下更深的阴影,知道她在说谎。
“归路。”林晚舟轻声唤她,“你过来。”
宋归路重新坐下,靠近她。
林晚舟抬起没输液的那只手,轻轻碰了碰宋归路的脸颊。指尖冰凉,带着病中的虚弱,但触碰是真实的、眷恋的。
她俯下身,额头再次抵着林晚舟的额头,声音哽咽:“我错了,晚舟。我不该在你最需要我的时候离开。我应该留下来,应该告诉你——无论发生什么,无论你做什么选择,我都会在这里。”
林晚舟泣不成声。
她想起心理咨询室里,宋归路第一次对她说“你可以不用这么坚强”时的温柔;想起她离婚后崩溃的夜晚,宋归路抱着她说“不是你的错”时的坚定;想起蓉城病中,那个滚烫脆弱的吻。
这个人,一直在用她的方式爱她。
用专业的知识理解她的创伤,用克制的温柔抚平她的不安,用坚定的陪伴对抗全世界的恶意。
而她却因为恐惧,差点把她推开。
“归路……”林晚舟的声音破碎,“我爱你……我真的好爱你……”
“我知道。”宋归路的眼泪落在她脸上,温热而潮湿,“我也爱你,晚舟。比你知道的更早,比你能想象的更深。”
她们就这样额头相抵,泪眼相对,在清晨昏暗的病房里,第一次如此赤裸地、毫无保留地向彼此袒露所有脆弱与爱意。
然后,宋归路微微抬起头,看着林晚舟哭红的眼睛,轻声问:“我可以吻你吗?”
不是像蓉城那样病中的迷糊,不是情动时的失控。
而是一个清醒的、郑重的请求。
林晚舟点头,眼泪继续流:“可以……永远都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