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内几乎一片漆黑,只有里间透出一点微弱的油灯光芒,空间狭小拥挤,但收拾得异常整齐,与外面的混乱形成对比,浓重的草药味掩盖了其他气味。
“那孩子?”俞清问。
“放心,这里的孩子都知道回家的路。”施莲说道。
听到施莲的声音,里间才传来一个沙哑迟缓带着惊惶的女声,“莲儿?”
“妈,是我。没事,带了朋友回来,受了点伤,需要处理一下。”施莲语气尽量放平缓,但声音里有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你先休息吧,我们先处理一下。”
她熟练地摸黑找出一个破旧但洁净的医药箱,又端来一盆清水。
赫连毓扶着俞清在那张唯一还能勉强支撑的跛脚椅子上坐下。
施莲匆匆翻找出半截蜡烛点亮,昏黄摇曳的光勉强撑开一小圈混沌。
直到这时,赫连毓才真切看清俞清手臂上那道伤口,不算深,但皮肉翻卷,鲜血正不断渗出,染红了一片衣袖。
她心口猛地一揪,后怕与愧疚翻腾而上,但手上动作却还很是镇定,接过施莲递来的干净布条,按压止血。
“灯光暗,但看那刀口还算整齐,应该是新开的刃,锈蚀不严重,破伤风的风险较小。”赫连毓上过医学课,可再多的专业也还是难以让她心中平稳。
俞清额角渗出细汗,嘴上却还能扯出一点混不吝的笑:“风水轮流转啊,刚认识那会儿,是我给你处理伤口,这才过了多久,就换成你给我包扎了。咱俩这‘交情’,还挺费纱布。”
赫连毓正凝神处理伤口的手微微一顿,俞清这话说得自然亲昵,听在赫连毓耳中,每一个字都像羽毛搔过心尖,她想起自己那些隐秘的悸动,只能低下头,更专注地盯着伤口,“这不算什么好事,以后都别再受伤了,我们都平平安安的才好。”
赫连毓的手沾着俞清温热的血液,忙乱中,她并未察觉,自己指尖和掌心沾染的鲜血,正悄然渗入自己的皮肤纹理,仿佛被什么无形的东西汲取。
俞清早就发现了,她立刻想起了那个正在赫连毓体内可怜兮兮的只能靠睡觉修复的獬豸,她看着赫连毓垂眸认真包扎的侧脸,那长长的睫毛在烛光下投下一小片阴影,显得格外专注,甚至有些温婉动人,丝毫不像刚见面时的冷艳。
俞清心里那点“利用”对方养神兽的微妙心虚又冒了出来,混合着一种连她自己都没理清的、想要保护对方的冲动,回道:“要是以后真倒霉还得见血,那还是我来流吧。你呢,就负责现在这样,安安全全、干干净净地给我包扎就行,你这细皮嫩肉的,可别蹭破了。”
这话听在不知情的赫连毓和施莲耳中,简直是掷地有声的“舍身保护”宣言!
赫连毓正在缠绕布条的手指彻底僵住了。
一股暖流,从心口轰然炸开,瞬间涌向四肢百骸,耳根烫得吓人,她不敢抬头,生怕眼底汹涌的情愫泄露出来,只能含糊地“嗯”了一声,手下包扎的动作却不由自主地更加轻柔。
而一旁正帮忙递东西的施莲,看了看俞清,又看了看赫连毓,心中恍然,她虽然常年沉浸在实验室,人际关系简单,但在贫民窟长大的孩子就没有迟钝的,面对衣食父母的俞清,她只能用陈述事实般的平静语气说道:“你们二位感情真好啊。”
赫连毓包扎好伤口正准备要去一旁的脸盆洗干净自己的手,一转头就看见黑暗中有个人站在那边,如同鬼影。
赫连毓毫无心理准备,倒抽一口冷气,差点叫出声,身体本能地往后一退。
只见那个人消瘦得惊人,花白的头发披散着,半边脸被严重毁容,半边身体也没有,像是一个马上要被风吹走的纸扎人,还是被裁掉了半边。
那妇人浑浊的眼睛看到了赫连毓的反应,瞬间像受惊的动物般,迅速低下头,用还能活动的半边身子尽力侧转,将自己更可怕的那半个身子藏进阴影里,声音细弱蚊蚋:“对、对不起……吓到贵客了……我……我这就回屋去……”
说着,就用脸和肩膀夹着一个拐杖要往回挪,她的手已经没有了,小腿也被截肢。
“妈!”施莲立刻放下手中的棉布,走过去扶住母亲,挡在她和赫连毓之间,“妈,你睡不着是不是?还是伤口又疼了?没事的,我没啥事,就是我老板她受伤了,现在已经处理好了。您别怕,回里间歇着就好,这里有我。”
施母慌乱地点点头,几乎不敢再看赫连毓和俞清一眼,在施莲的搀扶下,很快退回布帘后,那佝偻卑微的身影消失在黑暗中,仿佛从未出现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