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文闻僵在原地,脸上的慈笑终于彻底消失,她盯着俞清,眼神中都是惊怒,她显然没料到,俞清竟敢如此不留余地,将一切摊开在阳光下,用最赤裸的方式,逼她,也逼所有族人做出选择。
俞清冲着她扬了扬眉毛,很是桀骜不驯,反倒是这个时候了,她竟然很是谦和地说了一句,
“族老,以为如何?”
真是气煞人也!俞文闻只觉得肝火上扬,却又硬生生把一口老血憋了回去,她只能咬牙切齿地说道:“大小姐说得在理。人老了,精力不济,对下面的人难免疏于管教。既然下面的人手脚不干净,犯了规矩,那自然该按家法处置,我会尽快补上这笔钱。”
还是说着漂亮话,轻飘飘几句话,就想将所有责任推给了“下面的人”,也不说自己有没有真正贪墨犯罪,就还想着要全身而退。
俞清却不是什么会给别人脸的人,她招呼管家拿着pos机过来,“刷卡还是转账?”
“……”
整个祠堂陷入了一种诡异的死寂。
所有人都懵了,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
POS机?刷卡?转账?
这根本不是他们熟悉的任何一套流程!
谁家有头有脸的家族之间的博弈是这个样子的啊!
哪怕是追债,也讲究个你来我往、暗中施压、最终在谈判桌上达成某种妥协或交易,何曾见过如此如此赤裸裸、毫不掩饰、甚至带着几分羞辱性的直接追讨?!
俞文闻那张保养得宜的脸,瞬间涨成了猪肝色,手指颤抖地指着俞清,嘴唇哆嗦着,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而俞家的管家确是训练有素,拿着POS机很恭敬地站在俞文闻面前,姿态无可挑剔。
俞清冲着俞文闻微微一笑。“族老今天付钱,助学金今天就能送出去一些,事关孩子学习,刻不容缓。”
好听的套话谁不会说呢!
俞文闻胸口剧烈起伏,死死盯着那台冰冷的POS机,在全场目光的聚焦下,她牙关紧咬,从齿缝里挤出两个字:“转账!”
流程走得很快。
当转账成功的提示音在寂静的祠堂里显得格外清晰时,俞文闻感觉自己的半副身家连同大半辈子的脸面,都随着那串数字一同流失了。
散场时,人群熙攘,俞文闻刻意落后几步,在与俞清擦肩而过的瞬间,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留下了一句淬毒的低语:
“小丫头,翅膀还没硬,就想着掀屋顶了?路还长着呢,咱们慢慢来。”
俞清闻言,非但不怒,反而侧过头,对她展露一个明媚的笑容,语气轻快得像是在聊家常:
“那您可得记得勤加锻炼,保养好身体,务必!活久一点。”
她笑得越是灿烂,这话语就越是像一柄钝刀子,狠狠扎进俞文闻的心口。
直把这位昔日里呼风唤雨的族老气得眼前发黑,浑身发抖,几乎要当场晕厥过去,被身边脸色同样难看的亲信慌忙扶住,拖拽着离开了这是非之地。
回程的车上,俞父沉默良久,终于开口,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复杂:“清儿,你的确变了很多。”
俞清看着窗外,语气平淡无波:“在外面读书多年,总该有点长进。”
“你以前很乖的,”俞父似乎在回忆,“做事总想着在规矩范围内,寻求最稳妥的办法。”
“哦?”俞清终于转过头,看向父亲,唇角勾起一抹没什么温度的弧度,“那我现在发现,我不喜欢这个规矩。”
她笑了笑,很是没心没肺,眼底却是一片深沉的冷静。
俞父对自己的孩子还真是一无所知,就像原来那个自己何止是不喜欢规矩,她还加入“惊蛰”了呢,更是要重塑规则。
俞父叹了口气,“你这钱拿回来,又成立基金会,钱还是没到自己手里,白白折腾你自己的脸面,得不偿失!”
“教育是大事,我觉得不亏。”俞清想起幸福巷那些孩子,她是真的觉得不亏,虽然目前助学金的覆盖范围只到俞氏,可未来可期啊。
而借着宗族大会上雷霆手段建立的威信,俞清并未停歇,俞父心心念念想让她去和周家吃饭,她也以忙于整顿推脱了,导致俞父最近见到她都轻哼一声表示不满。
最后俞父索性眼不见心不烦,留下一句“等你处理完,我陪你一起去周家赔罪”,便跑去找他好友度假去了。
俞父一走,俞清更觉得自由。
她以追查关联交易、整顿家风为由,在俞家其他产业也掀起了大刀阔斧的清理行动。
一时间,各个分公司、关联产业里尸位素餐、中饱私囊的蠹虫被纷纷揪出,辞退的辞退,报案的报案,填补亏空的填补亏空,俞氏内部迎来了一场前所未有的地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