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吓到了?没事,乱民而已。”
小俞清没有回答,记忆中,她绕过母亲,走到那个死去的男人身边,他的口袋里露出一张揉皱的纸条,上面写着“阿囡会好好等爸爸”。
这些乱民来自于一场特大的山火,流离失所才会聚集维权,可这场山火的原因是秘密武器制造厂引起的,为了保护这个制造厂不被泄露,为了绝对的保密和安全,幸存的灾民被处置掉。
这些都是俞母在与下属商议时,被小俞清偷听到了,只是没想到死亡会出现在她的面前,那么直接与震撼。
晚风掀起那具尸体破旧的衣角,露出后腰上狰狞的烫伤疤痕,那是火灾留下的印记,俞清的指尖微微颤抖,却没有丝毫恐惧,只有一种沉甸甸的怜悯压在心头。
她想,他举起菜刀的那一刻,不是恶魔,只是一个走投无路、只想为家人讨回公道的可怜人。
而真正的恶魔依旧光鲜亮丽,身着军装的母亲走过来,拉住俞清的手腕,掌心的温度有些灼人。“走吧,继续你的生日宴,大家都在等着。”
俞清抬起头,望着母亲精致却冷漠的脸庞,忽然想起很久之前,母亲对自己说过的话:“权力是最好的保护伞,清清,你要记住,永远不要对弱者心软。”
可是弱者就没有活下去的权利吗?
他们只是想活下去而已,像野草一样,哪怕被烈火焚烧,也想抓住最后一丝生机。
俞清知道,这件事会被定义为“暴民袭警,当场击毙”,这个死去的男人,只会成为卷宗里一个无关紧要的编号。
可凭什么呢?
俞清心中涌起一股怜悯,而这种怜悯像一根细小的针,轻轻刺进心脏,从此生根发芽,再也无法抹去。
所以在接下来的记忆中,海外求学的俞清迟迟不想回国。
越洋通讯屏上母亲震怒的脸:“没有家族你什么都不是!”
“那我宁愿什么都不是!”
她听见自己斩断退路的决绝,通讯切断的忙音像丧钟敲响。
可她没有任何慌张,只是对着已经暗下去的手机轻声呢喃:“妈妈,道不同,不相为谋。”
在留学的日子里,她阅读了大量的书籍,从《论共和》到《平等契约论》,再到《女尊社会的历史虚像》。
最后她加入了秘密读书会,在辽阔的互联网上,她听到来自被殖民国家的人,用沙哑的声音讲述家乡如何被凤武和高新两大老牌帝国压迫,贵族垄断企业榨干资源,矿产被掠夺,土地被污染,祖辈赖以生存的家园沦为废墟。
还有另一个小国的底层男性同伴,说起自己因“保护政策”被禁止报考高等学府,连选择人生的权利都被剥夺。
加入国际革命组织,对于这样的俞清来说,简直就像是吃饭喝水一样顺其自然。
组织里的同伴都叫她代号“摇光”,没人知道她是帝国贵族俞家的大小姐,她也是一个经商奇才,为组织筹措到了大量的资金。
日子在各种组织的秘密行动和繁杂的学业中悄然流逝,直到俞母的过世,俞清本不想回去,可她收到了组织的新任务:回归帝都,潜入贵族圈层核心,收集帝国贵族贪腐与压迫民众的证据。
离校前,她将一枚镶嵌着红宝石的家族徽章塞到了行李箱最隐秘的夹层,仿佛将过去的自己一同封存。
一同封存的还有组织内代表高层的信物徽章。
。。。。。。
记忆洪流退去,俞清倏然睁眼,她抚着有些隐隐作痛的脑子,只觉得原身给自己真是留了一个巨大的惊喜。
她凭着记忆找到行李箱,也找到了那两枚徽章。
“真是有趣。”
昨日还在“白龙”的袭击中险象环生,差点被弄死,今日便发现自己竟是比“白龙”资格更老、理念更为彻底的革命组织“惊蛰”的一员。
而且据记忆所示,那“白龙”曾试图依附“惊蛰”,却因其过于偏激的男权主张与“惊蛰”追求的根本性平等理念相悖,最终被拒之门外。
而除了那两枚徽章,还有一封原身的手书。
纸上的字迹锐利如刀,与她自己的笔迹几乎别无二致:“愿以我血,荐轩辕,压迫不灭,何以家为?”
俞清凝视着那字里行间几乎要破纸而出的愤慨与决绝,轻声道:“这字写的也和我一模一样,也是一模一样忿忿不平的性子。可惜。。。。。。”
她不再是那个纯粹怀着理想主义炽热的少女了。
俞清起身,将那手书烧了,并将组织的徽章再次藏好。
在蛮荒世界的尸山血海中几度挣扎求生,数次漫步于死亡边缘,她的人生信条早已被锤炼得简单而坚硬,活着,比什么都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