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蝌这番话说得有理有据,周围的族亲也找不到站得住脚的理由再指责他,只好把希望寄托于他亲叔父三老爷身上。
三老爷给太太使了个眼色,三太太就站出来了,她先拿着帕子拭了下眼泪,才说道:“蝌哥儿要证人,如今这堂上就有一个,只是碍于血亲不好出来说罢了。琴丫头,你莫怕,就将当初给婶娘说得那些话原封不动的当着大家的面说出来就行了。”
三太太用鼓励的眼神慈爱的看着宝琴:“你是不是看见下人频繁的往家里搬装着银票珍宝的大箱子了?你是不是因为日日跪经疼痛难忍求你哥哥给你带那什么。。。羊皮护膝,他却从来都置之不理?”三太太这会儿显然不会说那没心没肺的薛宝琴向她抱怨的是哥哥不给买珍珠首饰。
薛蝌转头,今儿头一次直视被扶起来靠在丫鬟身上认真吃瓜没来得及管理表情的姑娘。
薛宝琴,这具身体的亲妹妹,红楼梦中所谓才貌堪比黛钗的角色。
薛蝌从第一天见到她就觉得不对劲了,不说貌,单说才华他见到的这个薛宝琴就是一点都没有的,品德更是堪忧。贪慕虚荣、偷奸耍滑、头脑空空,随便一个丫鬟婆子挑拨两句就能跟着人家走歪。最重要的是,她对疼爱她的父亲毫无一丝思念和尊敬,比他这个半路穿来的假孝子做得还敷衍很多。
薛蝌烦不胜烦,要不是今日除服她最好出现,就该让丫鬟拘着她再在屋子里呆几个月,这样才能管好自己的嘴。什么一病不起,除了今日,他日日一大清早都让大夫去诊断,她分明一点病都没有。
宝琴察觉到便宜哥哥目光似乎不善,大概也能猜到前两年占据这身体的孤魂野鬼恐怕没做什么好事。见众人都看了过来,宝琴心想,该她上场了,便宜哥哥就等着看她表演吧,这次一定扭转先前的坏印象。
只见她深吸一口气,勉强挤出眼泪,喊道:“三叔三婶你们太过分了,怎么能这样说哥哥,谁不知道我哥哥连捏死一只苍蝇都要默然半晌,路上遇到乞丐更是恨不得把全身的银子都送出去,是最善心不过的人了,根本不是你们口中那样恶毒奸诈的人,你们怎么能这样欺负人!”
多么匪夷所思的马屁,薛蝌忍不住想象自己徒手捏苍蝇的样子,一直维持的淡定面具终于一寸一寸的裂开了。
三老爷夫妇差点被气笑了,这琴丫头是疯了吧?单这一年薛蝌明里暗里从他们手上劫走了多少东西,偏偏他心思缜密做事滴水不漏让人有口说不出,他是能被欺负的人?
宝琴没给他们说话的机会,继续发挥她的夸夸功力展示他们伟大的兄妹情。
“三婶娘居然胡编乱造说我向您说哥哥的坏话,怎么可能!即便是家里最近真的赚了钱,那也是我爹爹在地下显灵,保佑我家生意兴隆,铺子又不是没有管事,生意继续做,做好了做坏了都是有可能的,这和哥哥守孝有什么关系。再说了,我家这一辈就我和哥哥两个人,将来只有我们两个相依为命了,哥哥怎么会待我不好,我又如何会怪哥哥?不过是羊皮护膝,我便是要天上的星星哥哥也会想办法给我求来。可我什么都不想要,只想要哥哥在我身边。”
“呜呜,我只想要哥哥好好的活着。”
宝琴一口气说了一大段话,一开始还想着东拉西扯努力组织语言向薛蝌投诚,以便团结抵御外敌。结果说着说着她就悲从心来,眼泪止不住的往下流。
这些话是假的,却也是真的。当年她父母早逝,亲哥哥苏云风就是这样将她严严实实的护在身后一手拉扯长大的。他因为先天性心脏病十六岁开始就缠绵病榻,病危通知书和家常便饭一样的下,可他就是这样远程操控建立起一个崭新的商业帝国,让她能够安安稳稳的当只会嘴甜要钱的大小姐。
他嘴上总是不饶人,总是嘲讽亲妹妹的智商,可是她知道,那人从来都是最好的哥哥,强撑到三十岁心知自己时日无多的时候还把她送出去勒令她不准回国参加葬礼,就怕她在他死后被人欺负。
可是她怎么可能不回来呢?可惜到底没能陪哥哥走过最后的时光。
恍惚间,宝琴泪眼朦胧的抬起头,对面的人神色复杂的走过来面对面的看着她。
他似乎想伸出手摸摸她的头,但最终还是改变主意在她脑门上不轻不重的弹了一下。
这熟悉的动作!薛宝琴倏的停了哭声,条件反射的捂住脑门。
薛蝌笑了,极短促的两声,笑得畅快又张扬。
三老爷夫妇目瞪口呆的依偎在一起,严肃怀疑这祠堂里有不干净的东西,不然怎么疯了一个又一个。
薛蝌是真的高兴,比做生意赚钱看仇人吃瘪还高兴,他十分确信,眼前的这个姑娘不是过去两年那个把他当作仇人的人,而是他当年病发之前唯一担心挂念的亲妹妹。
他闭了闭眼睛,很快收起笑容,心里一阵复杂的情绪涌动,扰得他几乎维持不住表面的平静。
他是死了才穿过来的,那妹妹呢,为什么才过了短短两年她就跟着过来了?难道他留的后手全失败了吗?
薛蝌努力平复心情,低头认真的看着她,好一会儿才低声说道:“好久不见,小情。”
天哪,天哪,宝琴前一秒心都提到嗓子眼了,实在不敢抱任何期待。
听到这里终于“哇”的一声大哭出来,真是她亲哥!
她两步飞奔上前撞上他的胸膛:“老哥,真的是你啊老哥!你怎么来得这么晚啊,不是,你怎么走得这么早啊,他们都欺负我呜呜呜。”
一时间,祠堂的氛围诡异的转了个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