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懂规矩便不懂吧,左右不过是划到自己院内做些杂务。
可他又回想起那双让人过目难忘的眼睛,这般容貌,放在杂役堆里实在可惜。
纪云谏心底不自觉生出了几分恻隐,既早晚要送他进天隐宗,这段时日倒不如放在自己身边时时照看着,于是开口问道:“你可愿意来院内贴身服侍我?”
迟声闻言戒备地抬眼,却与纪云谏的目光撞了个正着。那眼神里没有他司空见惯的轻慢鄙夷,反倒像是高高悬着的寒月,淡漠又悲悯。这陌生的、不含恶意的眼神,让迟声有些茫然失措。
他慌忙移开视线,暗自告诫自己,这谪仙般的人物,哪里会真的怜恤自己?不过是想随手养只温顺的狗罢了,待新鲜劲过了,指不定又是怎样的冷遇。
他重拾了戒备,碧色眸死死盯着地面,不再抬头多看一眼。
纪云谏见他久跪不起,只当他是默认了贴身服侍的安排,抬手示意他起身:“你叫什么?”
纪云谏并不打算触碰他,二人仍隔着半臂距离,迟声却像被烫到般猛地瑟缩了一下,往后闪躲开。
他垂着头,短促地吐出两个字:“迟声。”
纪云谏眸色微沉,却并未强求,既然想跪着,那继续跪着便是。
他收回手,语气平淡,听不出喜怒:“腿脚有问题?
“跪久了。”
兜兜转转又回到了此处,纪云谏久病之后本就喜怒无常,此时更是平添了些烦闷。
他将暖炉半掷到迟声怀里:“你既已是我身边人,罚跪便免了。先去找春桃在院内替你安排个住所,再去找管事的要几身冬装,就说从我份例里划去。”
怀中暖炉沉甸甸的,还带着纪云谏怀中淡淡的苦药香,这看似寻常的举动却让迟声浑身汗毛倒竖。
纪云谏没有心力去揣测他的心思,只揉了揉眉心,倦意渐起:“先下去吧,我乏了。”
屋内地龙烧得正旺,但屋外依旧是刺骨寒风。
迟声撑着几乎没有知觉的身躯出了门,靠着墙慢慢滑坐下来。
他将怀中的暖炉捧到眼前,翻来覆去看了个仔细。
直到确认炉身没有暗格、也没有藏着什么阴私诡计,他才盯着暖炉里烧的正旺的炭火,眼底闪过一丝茫然,这竟真就是个…平平无奇的暖炉?
不对,一定有诈。
他喉间发出阵闷响,像是野兽戒备前的嘶吼,随即猛地扬手,将暖炉狠狠扔了出去。
裹着厚实兔皮的手炉掉在地上,并未发出刺耳的碰撞声,只是顺着台阶一路向下滚落,传出几声沉闷的轻响。
暗红色的炭块接连从开口处掉出来,落在阶下积着的雪上,几缕青烟在冷风中打了个旋,便消散无踪,只余下点点焦黑的痕迹。
掷出的力道太大,连带着迟声本就僵硬的身子向前倒伏,膝盖传来一阵剧痛,他却浑然不觉,只怔怔望着那翻倒的暖炉。
许久,他踉跄着起身,一瘸一拐地走到阶下。
暖炉的温度已散去大半,只残留着些许余温,兔皮上的雪粒和炭灰混成一片脏污的泥水,迟声却毫不在意,将它重新抱在怀中。
耳边的风声渐渐模糊。
天实在是太冷了。他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