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睁大了眼睛,看着那个男孩子在你的怀里挣扎起来,他的手臂胡乱地挥舞着,脚不停地蹬着地面,眼球在压力下突出眼眶,最后他死了,满脸青紫肿胀,眼睛死死地盯着童磨。
在此期间,你一直在试着拉开童磨的手指,但是你的力气和他相比不值一提,最后你只能抱着那个男孩流泪,用手指托着他冰凉的脸。
童磨收回了手,等待着你的反应,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在等待什么,但他无比地期待,并且耐心十足。
过了很久你才止住啜泣,用袖子按着红肿的眼角,抬起被泪水浸湿的双眼看向了他。
“童磨大人,您可以帮我找一块墓地吗?”你的声音重新变得轻柔而圆润起来,每一个音节都恰到好处的动听。
童磨顿了一下,然后快乐地大笑起来。
不管是男人,女人,老人,小孩,爱你的人,还是恨你的人,你的反应似乎都是一样的。你给他们选墓地,把他们埋进土里,如果有人信佛的话,你还会在墓前认认真真地念一段佛经,虽然你念的是错的,因为黑死牟让你读的是修身养性的《法华经》,不是超度该用的《地藏菩萨本愿经》。
但是你并不在意这个,你做这些事似乎只是单纯地在完成什么。就像那些在你面前被杀死的人,在他们流着眼泪向你伸出手求救,或者恶狠狠地盯着你诅咒你时,你也会悲伤难过,会试图去救一救他们,但一旦他们停止呼吸,这种浮于表面的悲伤就漫不经心地停止了。
而对于做出这些事的童磨,你更是从来没有表达出一丝一毫的怨恨。
童磨也曾经问过你不再伤心了吗?你只是礼貌地回答他:“对死去的人悲伤是没有用的,他们听不见哭声。”
于是童磨都不由地开始好奇了起来,在你刚成为鬼时就负责教导你,如今也还在大部分时间都作为你的领路人的黑死牟,知道自己培养出了一个多么可爱又可怕的女孩吗?
等到你把人埋好,站在廊下用缸里的清水洗掉手上的泥土时,童磨才施施然地说出了自己的目的:“要不要去我那里玩?”反正无惨大人短时间内是不会消气的。
你一边把湿漉漉的十指展开,仔细地洗掉指缝里的泥土,一边回答他:“不行的,无惨大人让堕姬大人照顾我,如果她找不到我会难过的。”
是会暴跳如雷才对吧?童磨托起了下巴,看着你在裙子的下摆擦干净手。
堕姬可不是什么好脾气的人呀,就连面对把他们兄妹介绍成为鬼的他都没有好脸色,还因为曾经碰过你而常常针对他。除了妓夫太郎,大概只有你会真心实意地把她当做容易受伤的小女孩。
“那如果我一定要你去呢?”童磨问道,纯粹是好奇你的反应。
你微微一笑,将下摆放下整理了一下衣着,才回答他:“您不会这么做的。
“因为,您并不在乎我会不会去呀。”
你送走了童磨,重新回到那间屋子里看着月亮发呆。无惨让你来了花街,但堕姬不愿意看见你,无惨一离开,她就“砰”地关上了门,把你一个人留在外面。最后是妓夫太郎给你找了一间屋子,说请你等一等,堕姬有些任性,他会劝她的。
你笑着说没关系,不知道为什么,这个性格暴躁任性的女鬼在你眼里总是那么可爱。就算在十二鬼月里她不常给你送信,就算她看见你的时候从来没有好脸色,就算她连让你进屋子里坐一坐都不肯,你还是没办法对她生气。
你忽略了黑死牟对你极端严苛的礼仪要求,直接在她的房门外坐了下来,你甚至想要靠在纸门上听一听门里的动静,因为不知为什么,你总觉得她会偷偷躲起来哭。
不过在此之前,妓夫太郎就把你带走了。他对你的态度就要比堕姬好多了,不仅给你拿来了解闷的玩具,还说如果你不想待在这里,等一等他会和鸣女说把你送回去,无惨大人那边他会去解释。
你笑着婉拒了他。
和童磨想的不太一样,你会来花街并不是因为被无惨惩罚了。恰恰相反,他是想补偿你,虽然你不知道这是因为什么。
你靠在窗边,安静地抬头,望着天上的明月。月亮总是这样,散发着温柔又皎洁的光芒,落在身上时却没有丝毫温度。你沐浴着冰凉的月光,在心里想着无惨到底为什么要这么做呢?
你觉得他并不喜欢你,虽然他让你活了下来,给了你很多血,又让自己最重视的上弦一来教导你,但你总觉得他并不喜欢你。
你睁开眼睛的时候,所感受到的最鲜明的东西是疼痛,然后是无惨鲜红的眼眸。他站在你的面前,居高临下地一次又一次撕裂你的肢体,你的惨状甚至不能取悦他,只会让他一次比一次愤怒。
但是在你从下弦之三的宅子里回来之后,他的态度好像一下子就变了。虽然你也不太清楚他为什么拿那种眼神看着你,让你都有些难过起来了。
他看起来好可怜呀。你看着月亮,不由自主地想着。
而此时的无惨,正坐在洋馆里露台上的一架椅子里,闭着眼睛静静地沐浴着月光。他是习惯了月光的冰凉的,但此时又觉得这种感觉陌生了起来,尤其是在他的意识里,上一秒的他还在被炽热的阳光灼烧。
在刚刚睁开眼睛看见丽担忧的神情时,就算是很久之前就将这个女人打发走了,他也能在短短数秒内找到自己应该摆出的表情。无惨抬手按了按自己的额角,温文尔雅中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疲惫问:“怎么了?丽小姐。”
丽在看到他醒来后松了一口气说:“仆人说您突然就晕了过去,真是吓了我一跳,月彦小姐才刚刚从医院里回来,您就出了事,叫我们两个女人要怎么办才好呢?”
无惨只觉得自己所有的心脏都在一瞬间停止了跳动。他愣了好久才慢慢地眨了眨眼睛,强迫着自己的干涩的声音从喉咙里滚出来:“我……我没事……”
是梦吗?他所经历的那一切,你的曲意奉承和决绝的背叛,都只是小憩时偶然所做的,荒谬至极的梦吗?
“她现在……在哪里?”无惨问道,丽责怪着说当然是在家里呀,因为他突然晕倒了过去,她们推掉了今天的舞会,现在你正在自己的房间里休息呢,因为丽说你可不能在这个时候倒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