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胡说!你胡说!”妇人披头散发,不住摇头,“我生了六个闺女才得了这个老七,他是上天派下来的,算命先生说他是当尚书的命!那是贵人的命!你懂个屁!”
“你懂,你给他治吧。”桑落甩开夫人的手,“我唯一能做的,就是让他死时少一些痛苦。”
“你这妖女诅咒未来的尚书!”妇人扑过来,双手在空中胡乱抓着,竟将木珠发簪弄到了泥泞之中,“我要去京城告御状!告你见死不救!”
长发披散下来,发丝上挂满了雨珠,一颗一颗,晶莹剔透,很快又顺着发丝滑了下去,消失不见了。
桑落皱起眉头,面色愈发冷漠。她弯腰捡起沾满淤泥的发簪,借着屋檐下的雨水淅淅沥沥地冲掉上面的泥浆,再捉着袖子将发簪擦干净。
她突然想起了那个男人。
想起他倚在马车里挑眉懒散的模样,想起他将这枚发簪插在自己发间,想起他说:“桑大夫,你最好是时刻牢记在心里:我的病因你而起,所以你,只能留在我身边,认真把我的病治好”
你这种祸害,应该死不了吧?
病还没治好呢。
还剩两个时辰了。
手指将那木珠发簪搓了又搓。她抬头望着檐角残雨,忽然觉得十分刺目,只觉得那滴滴答答的雨珠,像极了颜如玉马车四角晃动的金铃。
“儿啊——”妇人被衙役拖走,她又挣脱了扑向自己的儿子,哭得呼天抢地。
这一声,将她彻底拉回现实。
源源不断的伤患,此起彼伏的哭喊,此时此刻,任何没有用的情绪都必须放下。
她不是神,但她是医。
救不了所有人,但她必须要救人!
她很快镇定了心神,重新挽了一个发髻,用簪子固定,再绑好攀膊。由着那冰凉的雨水打在皮肤上。这种寒意足够让她清醒。
她深吸一口气,伫立在昏暗的雨夜,用沉着有力的声音喊道:“把咳血沫的都挪到东廊下,四肢骨折的集中到院中,找干净的木板来当夹板!贴了红布条的,全部挪到公堂!快去!”
“绿布条的,自己找地方躲雨,不要让伤口碰到雨水!”桑落的声音穿透雨幕,人们缓缓动了起来,一点一点地辗转。
廊下少年正盯着包扎的手臂发怔,忽见绿衣掠过,冰凉的手指已搭上他脉搏:“好多了,有东西吃吗?”
少年摇头。
半块干饼就出现在他面前。
“不能白吃我的东西,吃完了,今晚找个干爽的地方睡一觉,明日要过来帮忙!”
带着点命令的口吻,不容商榷。
少年捏着干饼正要回答,那道身影已卷着药香消失在雨帘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