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夫人是记得的。
记得很清楚。
但是她从来不肯回忆。因为广阳城尸骨成山,血流成河。她从不肯承认是自己的错!她只是想活!她能有什么错?
“不——不要——”三夫人浑身抽搐着,歇斯底里地喊着,“不要杀我!我认错!我认错!不要杀我!我不过是个小妾,是那个死鬼!还有姓方的贱人!是他们逼我,逼着我去的!他们想去,又不敢去。”
当年岑家家主和主母方氏要她去献的是一颗毒药,想着出了事,有人追究起来,他们就把许丽芹打杀了交差。
偏偏许丽芹多留了一个心眼,不但将毒药换成了活血化瘀的药,保住了自己性命,还抢先在万勰帝面前表了功,这才得了国公府三夫人的地位。
“我知道,”颜如玉笑得了然。想她不过一个小妾,如何能给大将军献药?没有家主和主母的引路,她连大将军府的门都进不去。他缓缓说道:“不急。都会死。”
刹那之间,玉色的兰花剜进了她的心窝,血汩汩而出,蔓延到屋里的每个角落。
颜如玉转过身,上了一炷香,将她提到那些牌位之前。
“忘了告诉三夫人,勇毅侯也是这样体面地死去的。”颜如玉笑得毫无温度。
三夫人忽然明白了什么,睁大了眼睛。
颜如玉也是鹤喙楼的人!
整件事,都是他的算计。
被刺杀是他的算计,中毒也是他的算计!
中秋月圆夜,他要报仇。
禁卫、府兵、乃至国公府的所有人,都是他的血祭!
一阵痛苦的、不甘的气息从她咽喉轻轻溢出。
彻底没了生息。
密室之外。
有个黑影暗卫守在门边。
桑陆生不敢多说话,桑落看他惶惶不安,低声安慰了一句:“爹,别多想。”
怎么可能不多想?
一整晚经历了生死,又听了这么大的秘密,现在外面的士兵正在搬动堆成山的尸首,密室里的颜如玉还在杀人!
“桑大夫!”
屋外的将军抱着拳唤了一声。
桑落怕被人发现了密室的端倪,示意黑影站在屋内,她带着桑陆生走出卧房,反手将卧房的门关得严严实实的。
刚才三夫人说屋里一个,指的是颜如玉,屋外这一个,应该指的就是他了。可这年轻的将领,看着眼生。桑落辨认了好一阵,也想不起来:“你是?”
“桑大夫医术虽好,眼力却不好呀。”那年轻的将军笑道,捂着半张脸,只露出眉眼。
是贺飞?!
桑落这下也忍不住:“贺将军,您怎么把胡子剃了?”
一句话就问到了贺飞最羞涩的点。他摘下满是血的头盔,有些不好意思地轻声答了一句:“内人——她让我刮的。”
孙茹嫌他胡子太扎了。
桑落并未多想,只问道:“上次听万大夫说,夫人她已有了身孕?”
贺飞连连点头,满脸的激动,又深深地作揖:“内人身孕三月有余。只是前阵子吐得厉害,我怕她胎像不稳,一直不敢让她出府走动。她说待进了九月,一定要请您过府吃饭,好好答谢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