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氏还有些怀疑:“你当真这么想?”
袁氏道:“我自然这么想!这个家里,也只有鸢儿做我的儿媳妇才能和我一条心!难不成还真让那个商贾的女儿在府里掌家管事不成?鸢儿只要抬入门,管家权就是她的,我亲自带着她,你还有什么不放心?”
韩氏心里的怒火消退了不少,思来想去,竟然也慢慢觉着这是个不错的法子。
鸢儿的出身要做顾家的长媳实在是差了一截,但是若先进门做贵妾,日后再扶正……想到这里,她的心也热了不少。
和嫁给顾林书相比,嫁给长子顾林颜自然大有不同。
她心里虽然认可了袁氏的话,面上却仍做着生气的样子:“你就这么盘算着鸢儿!”
“嫂嫂!”袁氏扶住韩氏的胳膊,轻叹一口气,“这些事情我早想寻个时机好好同你们说一说,只是家里出了这些事,我也顾不上了。”
她心知要让韩氏和哥哥点头,抻了他们这些时日,此时宅子给出去是最好的时机,当下道:“你和大哥如今到了京里,总这么住着客栈也不是长久之计。我同老爷商量过了,卢伯前些日子去将老宅整腾了一番,眼下应该随时可以搬去入住。也怪我,因为颜儿的事情,把旁的这些事都忘到了脑后。”
韩氏闻言面上一喜,京城居大不易。那套宅子对顾家来说虽然小了些,那也是白花花的几十万两银子。她期期艾艾地道:“说起来总归不是自己的家,那也不好在那边长住。”
“那宅子,就当给鸢儿的聘礼。”袁氏道,“我再添上京郊一个带着几十亩良田的庄子,一并作数算到聘礼里如何?这下你们可不能说我不诚心,便是给书儿娶嫡妻,也不过就是如此了!”
韩氏脸上露出了真正的笑容,亲热地握着袁氏的手:“这话说的。知道你是真心疼鸢儿,我就放了心!”
深夜,顾府西北侧角门打开了一条缝,卢伯提着灯笼往外张望了一下,见巷子里停着一辆两匹马拉的简易木棚马车。见着灯光从马车上下来了两个被深色斗篷笼罩全身的人。他们并未多做停留,在灯笼的指引下匆匆闪身进门,灯笼的光一闪,随着木门的关闭巷子里又陷入了黑暗。
卢伯引着两人穿过安静幽深的回廊去了正院书房。屋子里只点了一盏小灯,顾仲堂正等在此处。
见着来人顾仲堂起身和来人见礼:“王公公。”
来人除下了身上的斗篷,正是王皇后身边的掌事大太监王公公。他上前两步扶住顾仲堂:“顾大人,使不得。”
卢伯领了另一人去偏院休息,只留下王公公和顾仲堂叙话。
见只有他二人,王公公道:“多谢顾大人寻来了女医送进宫替娘娘医治,娘娘这才转危为安。”
顾仲堂道:“这都是下臣份内之事。”
王公公和顾仲堂分主客落坐,王公公叹息一声:“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难啊!娘娘如今的情形,大人施以援手,这等恩情,咱家必然铭记于心。”
“王公公言重了。”顾仲堂关切地问,“娘娘现在身子可好些了?”
“原本倒也不打紧,都是郁郁成疾。”王公公道,“顾大人也不是外人,咱家便直说了。圣上向来偏宠翊坤宫那位,原先还好,如今得了两位皇子,娘娘虽然名义上还是后宫之主,实则处处受压制。前些日子圣上迁居启祥宫,娘娘虽同圣上同在启祥宫住着,一墙之隔,数月不得面圣,反倒是翊坤宫那位日日伴在圣驾身侧。”王公公长叹,“娘娘贵为皇后,吃穿用度都要受皇贵妃钳制,皇贵妃打着勤俭的旗号,将娘娘的一应用度减半,人手也裁撤了大半出去。可怜娘娘在宫里,春日里口渴干乏,都寻不到一口热水喝。”
顾仲堂也轻轻叹息了一声,愤愤地一拍桌面:“实在欺人太甚!”
王公公摇了摇头:“皇贵妃如今羽翼已丰,内有圣上的偏宠和两位皇子傍身,前朝又借着常大人倒台之机,姚、邓两家不少人坐上了要位……”
王皇后只育有两女,并无嫡子,加上她天性温柔娴静不擅与人相争,这才被邓皇贵妃压制,甚至落到堂堂中宫皇后病重都无法寻医问药的地步。若非顾仲堂暗中寻了女医悄悄送进宫,弄不好就此香消玉殒。
“娘娘心慈。”顾仲堂道,“但身处深宫,身边财狼环伺,总得自保方可,下臣说句僭越的话,娘娘今日被欺压至此,何尝不是因为事事忍让,方才退无可退?”
“大人能说出这样的话,是真心为娘娘着想。”王公公感激道,“只是如今这局面,圣上的心思,谁还瞧不出来?”
顾仲堂沉默片刻。
王公公深夜亲自送了女医回顾府,自然不是为了简单地表达谢意。王皇后如今真已是被逼到了退无可退的地步了。
“只要娘娘还是中宫皇后,邓皇贵妃便是再受宠,三皇子也是庶子。我朝有嫡立嫡,无嫡立长,圣上再偏心三皇子,也越不过祖宗规矩。”顾仲堂慢慢开口道,“娘娘只要保重身体,旁的都可再从长计议。”
王公公站起身向顾仲堂行礼:“听君一席话茅塞顿开。咱家回宫后一定嘱咐娘娘好好保重凤体,娘娘此时得顾大人施以援手,可见天意还在娘娘身上。”
顾仲堂赶紧起身还礼:“王公公,使不得使不得。”
王公公道:“咱家听说,你要将二公子送到沧州去?”
顾仲堂闻言不由得苦笑:“小儿顽劣,与姚家公子有了龃龉,留在京里怕再生是非,便将他送去沧州,也好安心备考秋闱。”
王公公点点头又道:“大公子如今身子可好些了?”
顾仲堂道:“多谢公公挂怀,如今好了许多,想来再将养些时日就无大碍。”
王公公颇有深意地看了顾仲堂一眼:“顾大人,时辰不早了。咱家还要赶着天明时回宫不便多留。若是有什么需要咱家的,你且让小顺子送信就是。”
顾仲堂感激道:“多谢公公!”
卢伯送了王公公出门。顾仲堂在书房里坐了良久,直到油尽灯枯,天边微微亮起的第一缕晨曦透过窗户朦朦胧胧地照亮了室内,他看着灯灭后腾起的那一缕青烟,慢慢阖上眼睛掩去了眼底深处的冰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