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御北葱白的指尖捏着最后一颗黑子,只要这颗子落下,白子便会满盘皆输。
可是他却像是陷入了什么回忆般,两眼空空地望着窗外,棋子迟迟没有落下,最终凤御北轻轻一松手,黑子“叮啷——”一声砸在棋盘上,马上就要完成的一盘好局被彻底砸散。
黑子与白子各自移位,再看不出原来的位置。
凤御北并没有被毁局的愤怒,他淡然地笑了一下,把一盘黑白混合的棋子倒在桌面上,开始耐心地一颗一颗地将黑白子分拣出来,放回各自的棋盒之中。
今日是逢五休沐之日,凤御北并没有去上早朝。用过早膳后,他就在窗边榻上的小几上摆出了棋盘,自己与自己对弈。
已经对弈了整整一个上午,一局胜负都未分出来。
每每到某一颜色的棋子将要吞噬殆尽另一颜色的棋子时,总会发生一些意外,将凤御北快要完成的棋局打散。
但凤御北不气不恼,心平气和地将棋子收拾起来后便再开一局。
眼下这是第五局。
凤御北这次先行白子。
“当——”
玉石落在青玉棋盘上的声音十分好听,似玉碎昆山。
王公公在凤御北的寝殿外站了一会儿,抹了一把头上的冷汗,这才鼓起勇气进到殿内,但他也没能进到内寝,只在外殿站住,恭谨地回凤御北的话。
“启禀陛下,奴才方才已经让御膳房备着‘误入藕花深处’了,还有半个时辰便是午膳,陛下可还是在内寝用膳?”
凤御北举着一枚白子,听到“误入藕花深处”这五个字时,微微有些愣神。
然后才想起来,所谓莲藕排骨汤,在御膳房的单子上是叫这个名字。
一路行军途中,凤御北的膳食都是裴拜野亲自照顾的,裴拜野没那么多闲情雅致,莲藕炖排骨就是莲藕排骨汤,蟹黄烩豆腐就是蟹黄豆腐,清炒嫩菜心就是炒菜心……名字直白简单,食材清晰明了,裴拜野还特意做了个菜单子,方便凤御北睡前点菜。
但凡是陛下亲自亲点的,裴拜野就有了充足的理由看管着凤御北,让他全部吃光光。
“哗啦——”
凤御北抬并没有回答王公公的话,而是抬袖一扫,将摆了小半盘的棋子全部扫入盒中。
他没了对弈的心情。
王公公被这一声吓得冷汗直出,生怕是自己惹了凤御北发怒。
他跟着凤御北这么多年,从小太子殿下,到大太子殿下,从小皇帝到大皇帝,从来没有像现在一般惧怕过凤御北。
过了半晌,凤御北终于淡淡开口,“朕在内寝用膳,让宫人把食盒放在殿门口就好。”
“是,是,奴才明白,奴才这就去吩咐。”得了凤御北的指令,王公公忙不迭地退了出去。
外面阳光正好,却依旧晒不暖王公公拔凉拔凉的内心。
“师父,陛下今日还在内寝用膳吗?”小徒弟兼干儿子小金公公问凑上来问。
“是,快去吩咐着准备吧你小子!”王公公没好气地甩甩手里的拂尘,正色道,“最近在陛下面前当差你给我打起十二分的精神来,否则以陛下的雷霆之威……就算是你老子我,也救不了你这条狗命!”
金公公撇了撇嘴,干爹天天都和他说这样的话,他都提心吊胆地过了三个多月了!
每天他都过得战战兢兢,恨不能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当差,这日子比起以前,也太苦了些。
想当年他初到圣凰殿当差时,一同进宫的那批小太监谁不是羡慕的得直流哈喇子。
在圣凰殿当差,不仅仅每月的银钱要多出不少,更重要的是,可以见到陛下!那可是他们万民敬仰的陛下!就算是在圣凰殿做洒扫的活计,也要比在其他地方当掌事太监要有脸面。
而且陛下的性子很好,只要他们本分做好自己的工作,谁都没见凤御北发过火。
尤其是自打他们的裴皇后一同入主过后,陛下的脾气更是变得愈发柔和,二人一同进进出出,总是眉目带笑的样子,养眼又般配。
别管我外界如何传陛下与裴首辅的这段姻缘,反正在近身侍奉的这些宫人看来,人家两人的情意好得不得了。
不过,他明明记得裴首辅是随陛下一同出征了的,可为什么却没见人随同陛下一起回来呢?
偶尔凤御北心中燥郁难解,都是裴首辅陪伴在侧,首辅大人是个十足有趣的奇人。
以往他们都只知道裴首辅才高八斗,却不知道他的手也很巧。
哄着凤御北开心的纸鸢、草船、灯笼什么的都是小菜一碟,他甚至还会做一种只要加上水,就能源源不断地动起来的车马,好像是叫,叫什么“木牛流马”来着,总之就是很有趣很好玩。
只要和裴首辅待上一会儿,无论陛下方才的脸色多冷淡,嘴角都会忍不住勾起一抹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