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霖脚步很快,腾升的火气在空旷无边地环境下逐渐熄灭,不要听信那个人的花言巧语,她这是来打探情况的,又反复念了几遍,人才彻底静下来。
碰巧前面有一个老伯坐在石墩上,头发花白稀疏,身形佝偻矮小,魏霖装作疲惫状的大口呼气,落座在老人家旁边,魏狄紧跟其后坐下。
老人家淡淡看他们一眼,魏霖拿起水壶喝了几口,不经意间看向老人家,搭话道:“您怎么自己坐这。”
“不坐这还能坐哪啊。”老伯声音沧桑厚重,孤身一人坐在风口里,脸吹的通红也不离开。
“天冷地寒,怎么不回家坐着。”魏霖又道。
老伯转头扫向他们,眼眸浑浊黯淡,缓缓道:“你们刚成家吧,正是如胶似漆的时候,希望你们到了我这个年纪,还能有个人说说话就好了。”
魏霖皱眉,张口想反驳时强咬着舌尖压下来,魏狄则一脸兴奋的翘起嘴角。
“抱歉。”魏霖道。
“哎,这有什么,再过几年老头子我也是要钻土的年纪,也能给我那儿子少点负担。”老伯自顾自话,慢慢道出心中苦水:“我那儿子才是遭罪,小时候照顾我们,大了还要伺候我们。”
“他很孝顺。”魏霖附和道。
“是呀,他这么孝顺,可惜我老了没什么力气,不能帮他做些什么。”
“为什么这么讲。”
老伯仰起头看天,喃喃自语着:“因为累啊,他之前要管着他自己的妻孩,还要管着我,去年碰上旱季又逢他被抓去修城墙充人数,家里一文没有,我那孩儿只能去借钱,可那钱滚雪球一样大,短短几月就翻了三倍!那朱氏也实在过分,竟…竟然把我儿媳掳走抵债!”
他越说眼越热,说到后面两行热泪滚下来。
魏霖一时间不知该怎么开口。
“我真没用,还不如死了算了,只是我那可怜的孩儿,还有一个孙女,真是苦了他们。”
“怎么不报官。”魏狄问道。
“报官?找谁去报,谁又能给我们主持公道,今日去递上讼状,明日便有人找上家门拳打脚踢,谁敢报官啊,简直是死路一条。”老伯擦去眼泪,神情仇视厌恶,指着自己的右腿道:“我这条腿就是被他们活活打断的!就是他们,让我成为废人一个,我真是恨啊!”
魏霖震惊的看过去,呼吸都颤抖起来:“身为百姓官,居然如此妄为!”
“百姓官?他们应该叫走狗才对。”他眼中燃起恨意,“官商勾结,欺压百姓,我呸!”
“官商勾结?”魏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天子脚下居然敢这么猖狂,到底是多大的官职敢如此横行霸道,多大的富商能够拿钱收买。
“朝廷每年要税收,本身这笔钱就是勒紧裤子硬挤出来的钱,前脚收走这笔钱,后脚便上门收保护费,若是不交,免不了又是一顿毒打,交完这个交那个,我们……哪有这么多钱,借完富商的又还不起,非要逼死我们不可。”说着,他再次落下泪,委屈的哽咽:“税收太多银子了,田税,人头税,我们一个月才得几两银子,这能够干什么啊。”
魏霖沉默下来。
魏狄看向她,问道:“保护费也是官府收吗?”
“不知道。”老伯摇头,“连续好几年了,他们没穿官兵的衣服,个个持刀敲门。”
老伯抹去眼泪,可情绪如放闸的洪水泛滥,他又落下来泪:“有时候我真想一死了之,可死也不能安心,我不能丢下我那儿子一个人,他会受不住的。”
“辛苦,为何不往上去告他们。”魏狄继续问。
“我只是个瘸腿的平民百姓,往上告?谁肯理会我们这些人,那些个大人物那个愿意看一看我们。”老伯叹息着,一时间不知道是风凉还是心更凉些,冷不丁让魏霖打个冷颤。
魏狄下意识给她拢紧披风,魏霖也没反应过来,等他紧完之后才阴测测的挖他一眼。
黄昏落幕,夜色爬上一角,魏霖看向老伯,万千言语到了嘴边什么也说不出来,良久才道:“都会好起来的。”
“多久能好啊。”老伯自嘲笑着,“等好起来,我老头子恐怕已经不在了。”
魏霖说不出答案,也不能给他承诺,好起来的前提条件太多了,短时间怎么能迅速解决,如此深的陈年旧苛难以快速消除,面对他的话,魏霖自责的垂下头。
她没想到会是这种情况。
状诉无门,官商结合,暴力收取,本该和满齐聚的一家人如今支离破碎,甚至再无相聚的可能。
光是这么想着,魏霖就按耐不住怒火,她真想把那些人统统抓来狠狠打一顿好来泄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