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地不能久留。
持月当机立断,最后深深看了一眼化风行,随即身形一闪,化作一道流光,悄无声息地向着山门外疾驰而去。
竹林内,风过叶响。
就在持月离开的瞬间,原本还在青石上打瞌睡的穆景望,忽然睁开了一只眼。
那只眼睛里哪里还有半点睡意,分明是一片戏谑的清明。
他瞥了一眼持月消失的方向,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笑,然后翻身坐起,凑到化风行身边,用一种极其欠打的语气说道:“啧啧啧,看见没?又跑了。”
化风行身形微不可察地僵了一下,没有说话,只是指尖不自觉地用力,刚刚生出的那点嫩芽瞬间被碾成了汁水。
“真是绝情啊,”穆景望像是没看到他的反应,继续煽风点火,“明明是她把你带回来的,结果把你往这深山老林里一扔,就不闻不问了。你看,她明明都来了,却连个面都不露,话都不跟你说一句就走了。”
他摇着扇子,凑到化风行耳边低语:“哎呀,看来在咱们这位高高在上的守境使眼里,你也就是个随时可以丢弃的麻烦罢了。我还以为凭你的资质,她至少会亲自收你为徒呢……”
“闭嘴。”
化风行冷冷地打断了他。
少年依旧背对着他,声音却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带着一股压抑的寒意。
“哟,生气了?”穆景望不仅没闭嘴,反而笑得更开心了。他伸了个懒腰,拍了拍屁股站起来,“行行行,忠言逆耳啊。既然你不爱听,那我就回去补觉了,毕竟我也挺忙的。”
说完,他哼着不知名的小调,晃晃悠悠地走出了竹林。
只留下化风行一人坐在原地。
许久之后,少年低下头,看着掌心那抹被碾碎的绿色汁液,眼底一片晦暗不明。
又是在透过他看别人吗?
离开宗门后,持月顺着铁片的指引,一路向东南飞掠。
那天色变得极快,刚出山门时还是晴空万里,行至几百里外的一处荒山时,天空已是阴云密布。
淅淅沥沥的冷雨落了下来。
那枚铁片最终指引的地方,是一处早已荒废的凡人村落。
持月收起流照剑,落在一处残破的屋檐上。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浓重的铁锈味,是新鲜血液混合着雨水和泥土的味道。
村子里的空地上,横七竖八地躺着十几具尸体。看装束,竟是几个修为不俗的散修,却都被人一击毙命,死状凄惨。
雨越下越大,冰冷的雨水打在脸上,让持月握剑的手指不自觉地收紧。
这种雨夜,这种血腥味,总是能轻易地勾起她心底最深处的梦魇。
“出来。”
她对着空荡荡的死村冷喝一声。
没有回应,只有雨声哗哗作响。
一道闪电划破夜空,照亮了村口的那棵老槐树。
在那棵枯死的老树下,一人背对她而立,那人身形单薄,穿着一身涉云宗弟子的灰蓝色衣袍。
雨水将那身灰蓝色的布料彻底浸透,变成了深沉的墨色,紧紧贴在他瘦削的脊背上。水珠顺着他的衣摆滴落,混杂着从他身上流下的鲜血,在脚边汇成了一滩刺目的红。
雷声在头顶炸响,持月的呼吸在这一刻停滞了。
几百年前的那个雨夜,那个总是笑着喊她师姐的少年,那个趴在她背上逐渐失去温度的人,也是穿着这样一身被雨水和鲜血浸透的灰蓝道袍。
那个背影,那身衣服,那满地的血……
“化风行?”
或者是……南喻?
她甚至分不清自己在喊谁。
树下的人影似乎听到了她的呼唤,缓缓转过身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