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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三章（第1页）

半月后，倾掣第一次踏足苍朔崖所在的偏殿。

苍朔崖的男侍行了个规规矩矩的礼，苍朔崖本人则只行揖礼。

倾掣平静地顿住脚步，侧后方的无妄立刻会意，上前伸手压上苍朔崖肩头。苍朔崖生得高大，居高临下地和倾掣对视，默默咬紧后槽牙没有对无妄出手，顺着力道缓缓单膝跪地，目光也自然从俯视变成仰视。

倾掣兀自走到高位坐下，端起杯子呷了一口茶，放下，才懒懒开口，“苍公子见笑了。方才观苍公子行礼，仪轨稍异常规。想是近日讲官们课授匆忙，未及细纠之故。”

“无妄，稍后去问问近日是何人为苍公子执讲礼仪？既显疏忽之责，难辞其咎。”

无妄闻言抱拳称“是”，收手回到倾掣身边。

苍朔崖指节攥得发白，垂着的脸上看不清神色，没有兀自起身。

倾掣又端起杯子抿了口茶，才轻飘飘道了声“请起”。

倾掣赐了座，苍朔崖坐下时已经调整好表情，只是声音仍带着点莫名其妙的傲气，“彼时太女殿下生辰宴上，外臣仅得惊鸿一瞥，深以为憾。今日一睹，方知何为神姿逸貌。殿下气度雍容，远胜传闻。”

苍朔崖笑容愈甚，“殿下身量既不过纤，也非冗腴，正可谓骨肉匀停，修短合度，仪态万方，远非寻常闺秀可及。”

倾掣的目光带上审视，上下寸寸扫过苍朔崖，看着苍朔崖忍不住微抬的下巴，她勾唇，但声音中未见笑意，“苍公子过誉了。本宫观苍公子，相貌端正，生得一副好骨架，体魄伟岸，胸膛宽健。”

“较之昳丽惹眼的公子哥儿，皮肤更粗糙些，腰腹更见丰盈，穿戴不失野趣，真是满怀的厚重气派，尽显雄风。”

苍朔崖抬起来的下巴收回去，嘴唇翕动，下颌紧绷，明明不是什么负面言辞，莫名叫人不适，听见那刻意加重的“雄”字，甚至感到有点不自在。

“苍公子正如璞玉，好生跟着教习老师打磨一番，整衣择冠，淬炼气度，来日当更为男中翘楚。”

苍朔崖忍不住蹙起眉，“太女殿下此言稍偏。外臣身为男儿，胸中自有热血激荡，志在四方天地。所长者，御射策论；所重者，文韬武略。既非闺阁弱质，亦非涂朱傅粉、雌雄莫辨之流，夫为丈夫，立世当以功业为重，何须拘泥于皮相修饰？”

倾掣一手轻叩桌面，待苍朔崖说完，唇角弧度扩大几分，目光温度愈降，淡声道，“依苍公子所言，和亲之行，是因公子于贵国有志难伸，怀才不遇，未能施展拳脚，遂转赴我平栾发奋图强，另辟天地？”

苍朔崖面色微变，攥拳，忙起身拱手，“外臣岂敢作此想！此番和亲所负之望，自是在于平栾与苍迟摒弃前嫌，从此非为姻亲，更为唇齿，共生共荣，以为万世之利。”

倾掣由着苍朔崖弓身，室内只闻她指节叩击桌面发出的轻响，半晌，出声请苍朔崖坐回，待人坐好，敛了笑容，“方才听公子畅言雄心，公子志在四方，令人钦佩。依此说来，和亲一事，岂非成了公子负累，委屈了公子？”

苍朔崖指节又被攥得泛白，再度起身施礼，“太女殿下此言，外臣实在惶恐。和亲乃社稷之重，关乎国运，外臣能以此身系两国之盟，共开太平，正是大丈夫所求之四方伟业。”

倾掣起身，走到苍朔崖身侧，睥睨着他，“苍公子既明报国之途非止一径，便应收敛锋芒，勿再目无下尘。今日所言，本宫尚可视为年少轻狂，不予深究。”

“然既入我东宫，公子一言一行，所系非仅一身，更关乎两国颜面。本宫向来苛细，只怕公子需受累，同本宫身边之人一般谨记，本宫有诸多不听之逆词，更有许多，不复再闻之流语。”

“本宫如未以人庸鄙相轻在先，便不容有粗鄙之人讥诮他人质弱力微，涂脂抹粉。”

“本宫并非良善之辈，与人劝诫，一向只讲一回，望你好自为之。若他日再有违逆，当知辱人者，人恒辱之。若无绝对实力傍身，越是自矜身份，恐招致之祸不止耻笑，而殃及自身。”

言罢，抬步离去。

来到苍菀荷所在偏殿，苍菀荷及其身侧女侍早在通传前就规规矩矩行了礼，倾掣一进门便让她们起身，赐座，自己也坐在一边。

“贵公主初至平栾，此地湿气重，与你家乡大不相同，不知可还相宜？”倾掣声音平和。

苍菀荷垂首敛目，起身施礼，柔声回，“有劳殿下垂问。菀荷一切安好，感念殿下悉心安排，诸事周全，心下甚安。”

倾掣点点头，让她坐回去，“凡起居有不适之处，或需一应物件，皆可告知宫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