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夫和卢非二人咬着牙将商良小心翼翼地送至榻上平躺好。
几人围绕着商良急得团团转,都有些恐慌到不知所措。
时青颜最后才走进房门,他紧紧蹙起长眉,扶着桌柜迅速从抽屉中取出一把锋利的剪刀来,而后看向卢非道:“非哥儿,你先去外面买些药酒来,等会儿大夫可能会用到。”
“好!我这就去买!”
卢非点点头,很快走出房门朝店外跑去。
“师夫…”
曲有书扶住时青颜走到榻边,嘴唇打着哆嗦小声啜泣道:“师夫,师父他…”
“小书别怕。”
时青颜忍住几欲夺眶而出的热泪,轻轻拍了拍曲有书的肩膀,嗓音嘶哑道:“你师父他一定不会有事的。”
他在商良身侧坐了下来,继续同曲有书轻声道:“小书,我现在要给你师父伤口处的衣料剪下来,你能帮帮我吗?”
“好的师夫。”
曲有书忙擦干眼泪,不敢让自己的泪水掉落在师父的伤口上,不想让师父更疼。
时青颜紧抿着唇角,强忍着没有落泪,带着曲有书一起小心翼翼地将商良伤口处的衣料给一点点剪了下来…
黑血凝固,使得衣料黏在皮肤上半分不好扯动,见商良唇边溢出一声轻轻的呻吟,时青颜心尖一抖,手下的动作更加轻柔了些,他一边蹙着眉将伤口周围的布料剪下,一边轻声道:“仔细些,轻一点…”
也不知是对自己说的,还是对曲有书说的。
余岁岁早已在一旁捂着唇紧张担忧到泪如雨下,半分不敢哭出声使得时青颜他们分心。
待到将衣料全部处理干净后,车夫和余迟迟也带着医馆大夫疾步进了房间。
时青颜将剪刀递给大夫,手指轻颤着好半晌没有说话,只静静站在一旁被曲有书搀扶着,与大家一同默默注视着大夫处理伤口。
发须发白的大夫将伤口仔细察看一番后,伸手接过卢非递给他的药酒,一边将刀具以及剪子等工具一一进行消毒,一边看向时青颜他们沉声道:“伤口颇深,但所幸未伤及心脉,你们谁人是伤者家眷?”
时青颜上前一步:“我是。”
大夫看向时青颜点点头,接着道:“待会儿我便会将箭头取出,其间过程伤者可能会很疼,你备好巾帕塞至他嘴中,以免他痛醒耽误取箭。”
“我明白了,多谢大夫。”
时青颜应声道谢,而后朝着卢非看去,还未开口说话后者便心领神会道:“我这便去将巾帕取来,你在这里守着就好,别担心青颜…”
嘱咐声渐行渐远,时青颜收回感激的目光,而后在商良身侧寻了个位置坐下,拾起他无力放在一旁的冰凉手掌,轻轻道:“夫君别害怕,我会一直陪着你的…”
似是有所感,昏迷不醒的商良眼睫轻微颤动一瞬,将时青颜放在掌上的手给握紧了些。
感受到回应,时青颜抬起眼眸望向面色苍白的商良,双眼骤然滑落两道清泪,小声哽咽道:“夫君…”
“师夫别哭。”
余岁岁取出手帕将时青颜脸上的泪痕擦拭干净,亦是泣不成声道:“师父…师父一定会没事的,若是他醒来也见不得您哭,您别再哭了,岁岁也心疼…”
一旁的大夫心底叹了口气,为这一幕感到隐隐忧伤,只想着待会儿下刀处理伤口时定要轻些轻些再轻些,以免伤者亲人感到痛苦难过。
卢非将巾帕取来,车夫也进了灶房将烧好的热水送到房内,确认再无纰漏后,大夫干净利落地将巾帕折叠好塞至商良的牙关,在下刀前再次嘱咐时青颜一声:“记住,不要让他醒过来了,否则若是醒着取箭他也会更加痛苦!”
“嗯。”
时青颜眼角泪光闪动,他重重点了点头,道:“劳烦您了,这便开始吧。”
大夫微微颔首,随即便手法熟稔地操刀切割起边缘翻出来的红肿伤口,甫一落刀,尚还在昏睡着的商良便忍不住痛到微微弹起身躯,见状大夫忙让卢非等人压制住商良的四肢…
手臂被逐渐收紧,时青颜咬牙忍痛,双眸直直盯着商良冒出些冷汗的脸庞,此刻手臂上的疼痛尚不及心里的疼痛半分,他几乎恨不得替商良承受这生生割肉之痛,好让其不必再忍受此番折磨。
世人皆说人生有三苦。
爱别离、求不得、生老病死。
如今商良正是在经受体肤之痛。
看着还在不断流血的伤口,时青颜眼尾骤红,泪水再次缓缓流下将白衣布料浸湿一片,视线移回到商良惨白的面容上,他声线颤抖,低声哀求道:“夫君,求你,你一定要好起来,还记得前不久我们立下的约定吗?我还等着你带我回依水村,我们一起去找杜大人,告诉他我们很坚强,没有让他失望,夫君…夫君…”
捂着余岁岁眼睛、带着曲有书和余迟迟两个孩子暂避的曲奶奶在听到时青颜的话后,不由得也背过身以袖拭泪,内心祈求上苍保佑商匠师平安无事,尽快好起来…
窗外浓云渐散,万千光束洒落灰暗大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