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子眼睛微微睁大了些,笑得意味深长,问道:“你早就料到是我了?我不信。你是说说,我有哪里露了破绽?”
叶无孑淡淡低头哂笑,抬头认真应道:“哪里都是破绽。说实话,再第一眼看到你的时候,我并未对你生疑,只以为你是个着急赶路的年轻母亲罢了。待我将孩子救醒,我才发现你虽然身着荆钗布裙,但是显然你的皮肤,起色,还有浑身上下,一举一动的气质,都不是一个穷苦人家该有的样子。我曾经见过不少大户人家的闺阁小姐,便是她们,也没有你的气质风情。你的穿戴,与你的气质太过不相称。这是破绽之一。”
“还有,在那样恶劣的情况下,孩子受了如此严重的暑热,刚刚苏醒,你对他倒是显得极为亲热紧张,那孩子看你的眼神,和看其他人并没有什么区别。一个六七岁的孩子,最是需要亲近母亲的时候,又经历了这样的事,怎会对自己的母亲如此冷淡呢?这是破绽之二。”
“再来,你和我说话的时候,不自觉抽出一条丝巾在扇凉,也露出了手腕上的玉镯。我虽然对这些东西不太精通,但是我也看得出这都是只有京城那些贵妇小姐才能用得起的东西,与你浑身上下的穿着也太过违和。你舍不得穿好衣服,倒舍得用一条比你衣服还要贵的丝巾,更比你的衣服贵重千百倍的玉镯。这是破绽之三。”
叶无孑眉眼一挑,“我这里还有,你还要听吗?”
毒娘子没有丝毫被戳破的窘迫感,妩媚地一抚秀发,眉眼显得有些热切,“继续。”
“你说,你的相公是做小生意的。我且不论他做什么生意,只是他马车在离城不远的地方坏掉了,正常情况下,难倒不应该尽快进城找人来修马车吗?为何单单抛下你们母子进城,他转去别处修马车?我想知道,这方圆百里之内,除了彤云镇,哪里还有修马车的去处?难不成,你的夫君出门太多,自己也有了修马车的手艺了?如果他自己真的能修的了马车,你们母子就更不用提前进城了,待他修好之后,你们一同进城岂不更好?”
“还有你临走之前,对我特意嘱咐的那番话,我才确定了你的身份:你就是西域称霸一方的毒娘子。”
“这破绽之四,之五,之六,我都与你说清楚了。你可还有疑惑之处?”
毒娘子淡淡勾唇,“原来,我的言行竟有如此多的漏洞。我还一直以为我的伪装天衣无缝的呢!不过不得不说,你这观察力果真细致入微,让我觉得很了不起。”
叶无孑其实还有一条没有说,就是孩子最后看她的眼神。她总觉得那孩子很可怜很无助,她本能地想要保护那个孩子不受伤害。
毒娘子温柔如水的面色渐渐褪去,抬头一片冷寂,眼底似乎也泛着慑人的红光,“既然你什么都知道,那为什么还要上山来?你既然听出了我对你的警告,你难道不应该识趣一点,自主离亓山远远的吗?还是说,你觉得我毒娘子的名号,是浪得虚名,需要证实一下呢?”
话音落,毒娘子身上大红色的宽大喜袍骤然四散飞起,让叶无孑视线中所有的光泽瞬间变成红色,气浪滚滚,翻涌的衣袍也一定程度上遮盖了叶无孑的视野。
空气中一瞬急声呼啸而至,叶无孑微微侧头,闻声辨位,手腕灵活翻转,逐影出鞘,循声而斩。
只听“啪”的一声似乎是什么物体落地的声音,叶无孑睁眼去寻,却见身侧三尺之内,一只几乎一尺大小,拇指粗细的红色蜈蚣被拦腰斩断,流出绿色的汁液,刺鼻的很。
那蜈蚣被斩成两半,肢体还在不服输的蠕动着。
叶无孑看得恶心,本能地出现了呕吐的反应,但还是强撑着捂住胸口,压下了那股汹涌的呕吐感。
毒娘子自然看出了叶无孑不适的反应,轻笑道:“这还只是小场面,你便如此抗拒不适,倘若让你看到我那么千万毒虫混交撕咬的场面,你怕是要晕过去了。”
叶无孑不想多与她纠缠,开门见山道:“我此来并非挑衅,也非存心有意冒犯,而是想与娘子你做个交易。”
毒娘子赤足立于床榻之上,居高睥睨叶无孑,娟款款轻笑道:“交易?你不经我允许便擅入亓山,如今还斩了我的小宝贝,你凭什么觉得我愿意与你交易?就凭你如此作为,我便是要了你的命也不算你冤屈。”
“至于擅入亓山,若我在山脚下苦等,何日才能见得娘子一面?至于这个东西,”低眼一瞥已经死去的蜈蚣,“我自会赔给娘子。”
“赔?”毒娘子只觉好笑,“你拿什么赔?”
“端看娘子要什么。”
“好大的口气!”毒娘子这才认真审视起眼前这个年纪尚小,却眉目间坚毅果决,聪慧勇敢,即使身处不利之地,那周身气势也十分凛冽骇人。这般心志气魄,绝非寻常人家可培养出此等人才。
“我还未问你,你是何等出身?家中长辈如何称呼?”
叶无孑拱拱手,道:“娘子是打算与我交易了吗?”
毒娘子仰头大笑:“哈哈哈!自不量力!我如此问你,不过就是想知道以你的出身,配不配与我谈交易!”
叶无孑压下心头的情绪,再次仪礼拱手道:“我曾任北晟朝廷锦衣卫四品佥事,叶无孑,受皇命来此,行一项特殊任务。还望娘子行个方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