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一丈开外,有位俊美异常的男子负手而立,似笑非笑地打量着她。
他一身暗紫锦袍,银线绣着繁复纹样,面如冠玉,一双桃花眼明亮深邃。墨发半披,仅以金镶玉冠束起额前几缕,余下青丝垂落肩头,颊边碎发更添了几分不羁。
纵是盈玥见过无数公侯子弟,经营酒楼后也算阅人无数,也从未见过这般人物——如此风华,满东京唯有一人。
她心念电转间,身上绳索已被护卫尽数解开。盈玥活动了下僵麻的手臂,对着男子欠了欠身子:“请沈将军安。”
若所料不差,这应该是宁王沈彻嫡长子沈昭行。去年投效军伍后,跟着黄老将军驻守西北,与西夏军对峙于延州。
在他之前,我朝与西夏的对战几乎没有赢过,也因此主和一派在朝堂上一直占据上风,但沈昭行参军后,其所率领的队伍,在短短一年时间内,和西夏大大小小交兵十几次,竟无一败绩。
最大的一场战事中,他以一敌三,击退了三名西夏的武将,凭此役收复了北墉城,功冠侪辈,以弱冠之龄官拜正四品延州指挥使。加之宁王世子身份与绝世姿容,即使在王公贵戚云集的东京府,也是无人出其右的存在。
只是不知这般人物,为何要绑她来?更不知他针对的究竟是丰乐楼掌柜,还是杜家六姑娘。
沈昭行对她认出自己毫不意外,而是饶有兴味地开口:“知道岳掌柜急着赶往清虚观好回杜府,沈某便开门见山了。”
很好。
这是把两个身份都查透了。
盈玥脸色渐沉,齿间挤出冷笑:“将军是需要我做事情,对吗?”
沈昭行眼中掠过激赏:“不错。你既知我身份,当明白武将最重军情。酒楼瓦肆向来是消息汇集之地——”
他话音微顿,目光如鹰隼般锁住她,“东京城里但凡有些规模的酒楼,都有大辽、西夏的探子混迹其中。丰乐楼将来,也绝不会例外。”
他的语气低沉而清晰:“我要你,设法取得他们的信任,替我探听敌情,做我的眼睛。”
盈玥心头巨震。
此事太大,也太险。做得好自己未必有功,做不好却一定会是重罪,且一个不小心还会把全家搭进去。
她稳了稳呼吸,垂眼轻声道:“将军明鉴,臣女经营丰乐楼的初衷,不过是为谋个生计,并未存什么扬名立万之心。想来,那些探子也看不上这般不起眼的小店。”
沈昭行听了,嘴角微微一弯,笑意却未达眼底:“无妨。人的初衷,本就是会变的。我如今,不正是给了你一个新的‘初衷’么?”
他语调舒缓,却字字清晰,“况且,以姑娘之才,丰乐楼的前程——又岂会仅限于眼前?”
“蒙将军信重,臣女感激不尽。”她仍旧低眉,声音更柔婉几分,“只是朝政非女子可涉。将军上有世交公卿,下有皇城司密探,圣眷正浓,何愁情报不得?”
她再度屈身:“臣女区区五品官庶女,才疏学浅,实不敢误将军大事。”
沈昭行却轻笑:“杜姑娘以为,我是在与你商量?”
他桃花眼微弯,寒意却蚀骨侵肌,“你方才说得对,你不过是个五品官庶女。”
他慵懒踱步上前,拾起地上绳索在指间把玩,语气闲适如论家常:“辽使一案证实朝中有敌国细作。官家命我主理此案——若我发现杜府牵涉其中呢?”
他指尖轻捻麻绳,“听说令兄近日多番打探辽使案详情。”
盈玥的脸色越来越难看,她知道沈昭行说的是二哥伯恒,自从上次从他口中得知辽使案的内情,盈玥就央求他帮忙留意案件进展,以便她应对董余。伯恒一向疼爱她,虽然说着让她不要掺合其中,但还是把她的话记在心里了。
伯恒是去年中的进士,被授官为礼部的七品司谏,辽使的案子确实非他的职责范围,但仅仅是问几句,正常是没有大碍的,可若是有人以此为引子,大做文章,那后果便不堪设想了。
父亲官至五品已是家族顶峰,但在这位宁王世子面前也不过蝼蚁。
盈玥越想越觉得无法拒绝。她经营酒楼只为自立,岂料这世道,想安稳活着竟如此艰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