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城在浓稠的热闹中渐渐睡去,又在被天光唤醒后渐渐沸腾起来,仿佛日复一日,周而复始,亘古如此,千秋不变。
人在太平年景里久了,常日很难觉出这太平年景有什么稀罕。
除非是有些风吹草动。
“……听说那两国使团都死了啊!”
“是这么说的来着。”
“那怎么得了!那里头可还有南绥公主和西凉世子啊——”
“诶呀使团的要紧不在这个,两国开战都不能斩使臣啊,就算来的是个叫花子,只要是正经派来出使的,都出不得丁点儿差错,这是规矩……两个使团要是全死在咱们地界里,那麻烦大了!”
“怪不得朝廷紧紧瞒着呢……”
“哪有不透风的墙?那些边地来的杂耍班子一路上都听说了,这不就瞒不住了吗!”
“那、那会怎么样啊?”
“……打仗呗!这要是咱们使团不明不白死在别人地界里,咱们也得找他们算账啊。再说,早些年大大小小跟他们打过多少回,这说要打,一眨眼就能打起来。保不齐啊,说话这会儿就已经开始了。”
“还好,还好南疆和西北都有裕王的兵镇着——”
“看看,这紧要的时候,还得是裕王……”
千钟与庄和初一早往太平观去,快到地方时,千钟道是要走着到观门前才能显心敬意诚,便在离着半条街处下了马车。
只这么几步路间,耳中就叫诸如此类的议论声塞满了。
千钟听得心惊肉跳,庄和初却好像什么也没听见,心无旁骛地朝观门走着,千钟不禁暗暗揪揪他的衣袖,压低声道:“你听听,这可太蹊跷了。”
“嗯?”庄和初应得漫不经心。
那夜三青来梅宅,说起街上的传言,她就觉着古怪了。
“不是说,两个使团是离开皇城不远就被害了吗?要是有风声,也该是附近行商的最早知道呀,怎么是这些边地来的杂耍班子传开的?”
庄和初一转眸,就见千钟将帷帽上过肩的长纱拨开一条缝,半踮着脚凑在他身旁,说话间眼睛还滴溜溜直往周遭转着,光天化日之下,颇显得有些鬼鬼祟祟。
这趟出来,裕王多差了一对侍女和一对侍卫,换了便装与他们随行。这四人想必是得了严令,下马车后,一直尾巴似地一步不落跟在他们后头。
千钟防备的就是这四双耳目。
可是在这样明晃晃的境地下,越遮掩,就越醒目。
庄和初余光瞥着那四人,轻一抬手,拨开半片长纱,堂而皇之低头凑下去。
那四双眼睛自后面不远不近处看去,只见千钟踮脚朝庄和初凑着凑着,那一片如云的长纱忽地轻轻一荡,就将二人一并遮了进去。
天光映照下,薄纱上清清楚楚投下一对渐渐没了距离的亲昵轮廓。
衬着太平观如火的朱墙,分外旖旎。
非礼勿视,何况在大庭广众之下,两个侍女年纪尚小,立时心慌地移开了眼。
侍卫里有一人忍不住皱眉“噫”了一声,被一旁同僚狠戳了一肘,忙也将直勾勾的目光转开些,只用一线余光追着那两道几乎黏糊到一起的身影。
到底是做过一段夫妻的……
千钟浑然不知后面的人看到了什么光景,就只见人低头凑来她耳畔,压低声问她,“你以为蹊跷在何处?”